未曾相逢先一笑,初會便已許平生。

    只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

    蔣小小的臉終于穿過了時間的長河來到了他的面前。盛宣在夢里面輕輕皺了皺眉頭，他被人踩了一腳，嶄新锃亮的鞋面上一個大喇喇的鞋印，盛宣心情很差，立刻就要去找罪魁禍?zhǔn)住?/p>

    犯罪分子居然連一句道歉都沒有說，盛宣氣焰囂張，差點(diǎn)就要給助理打電話找出罪魁禍?zhǔn)?。他冷眼一望過去，猛然間看見一個小小的人穿著明顯很大的空落落的畢業(yè)服，背影十分慌張地往前走。

    就是她！盛宣想都沒想立刻上前，大手一把就把人逮住了。扯著她空蕩蕩的衣服就往后拽，身形單薄的小姑娘一下子就被盛宣拽到了他旁邊。

    盛宣質(zhì)問：“就這么走了？！”

    小姑娘一臉錯愕，然后就看到盛宣指了指自己的鞋子，她臉上有一絲絲茫然，然后好像又反應(yīng)了過來，馬上就道歉：“不好意思啊，我沒看見。真的對不起?！?/p>

    霍爵低著頭，看著她只有自己的肩膀處那樣高，臉上帶著一些些歉疚。他轉(zhuǎn)了下頭然后就瞇著眼睛嘴角微微勾了勾。盛宣大手一揮，就是非常好說話的樣子：“行了，你走吧?！?/p>

    蔣小小“啊”了一聲，她大概也不知道剛才還氣勢洶洶的人為什么忽然間又那么好說話了，但是人不計較她就再次道歉之后就立刻匆匆忙忙去她的畢業(yè)典禮。

    月光漸漸地落下來，一點(diǎn)一點(diǎn)就像是光影一樣游移然后再到盛宣的床上。朦朦朧朧之中，盛宣的嘴角輕輕勾起。

    這就是蔣小小啊，多少年過去，還跟以前一模一樣。

    第二天一大早，盛宣起了個大早，他現(xiàn)在感覺每天都那么振奮。連平常時間看見無數(shù)遍的咖啡店都覺得也挺可愛，外面坐著的形形□□的人也好像都有很多很多的故事。盛宣覺得這些人間煙火真是無比無比地吸引人。

    他路過蔣小小最愛的湯包店，馬上就下車，排了會兒隊，也不管自己幾萬塊的衣服蹭了一身油。

    盛宣一路到醫(yī)院，已經(jīng)是上午十點(diǎn)鐘。他推開病房的門，嘴邊一句：“快來吃飯?！边€沒說完，就感覺十分奇怪，因為往常這個時候在病房里的蔣小小這會兒卻不見了。

    就在盛宣感到疑惑的時候，他的電話響了起來。他一邊接起電話一邊四處查找蔣小小。然而就接起這個電話讓他覺得真是……戲劇。

    助理在電話里告訴他：“大少，少奶奶剛剛的飛機(jī)出國了。一個人走的?！?/p>

    盛宣聽著想笑：“你有沒有搞錯？”

    助理聽著他覺得不可思議的語氣只能說：“大少，是真的走了?！?/p>

    盛宣感覺有一瞬間的時候他的腦子是空白的，在一個正常人的思維里，他覺得既然已經(jīng)說開，并且互相喜歡，為什么蔣小小還要獨(dú)自一個人走呢？

    他就覺得好像很多事情都像是一個錯覺，都是他每每午夜夢回汲汲以求的一個夢。

    “大少……大少？”助理感受到他的沉默又小心翼翼地開口：“是一個人去的，也是自己在網(wǎng)上買的票?！?/p>

    “為什么這么笨！”盛宣在沉默之后怒氣漸長，頓時就問：“知道她要走，你們現(xiàn)在才告訴我？”

    助理自知失職，立刻就補(bǔ)充：“飛機(jī)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大少，要是沒什么差錯的話，您跟少奶奶差一個小時先后抵達(dá)波士頓?！?/p>

    盛宣頭疼，扔下了冒著熱氣的小籠包，轉(zhuǎn)身就走。

    與此同時，陸深飛往波士頓參加學(xué)術(shù)交流會議，并且視察家族美國分公司工作。

    這一天，美國正是y，由于連續(xù)有三日的假期，美國民眾有很多選擇野外郊游，當(dāng)然也有很多民眾前往參加國家公墓的紀(jì)念活動。蔣小小飛機(jī)降落之后打的到中心城區(qū)，由于是公休日，蔣小小只能在學(xué)校外頭約見了自己大學(xué)時候的教授。

    沒想到她正在外頭和人喝咖啡呢，正在聊著自己的病情的時候，蔣小小的肩上就被搭上了一個胳膊。

    教授是個金發(fā)老頭，一瞬間臉上就有些莫名其妙的錯愕。蔣小小也是一個激靈，她回過頭就看到盛宣一臉風(fēng)塵仆仆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

    她不知道為什么，就是心里咯噔一下。

    盛宣清晰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他對著教授的自我介紹就是：“我是蔣小小的丈夫?！?/p>

    蔣小小幾乎有種錯覺，如有能用更加博大精深的中文的話，盛宣都有可能說出什么更加具有從屬性的單詞……就像是賤內(nèi)……

    教授顯然不知道她已經(jīng)結(jié)婚，金發(fā)老頭子笑起來藍(lán)眼睛瞇著就像一個嬰兒一樣可愛。他用著半生不熟的中文對著盛宣說：“真好，你們真相配?！?/p>

    蔣小小這時候回頭看了盛宣一眼，果然這家伙笑得那叫一臉深沉，然后十分受用地對教授說：“您說得真對?！?/p>

    真是一片和煦的微風(fēng)吹過，這一句話的奉承讓盛宣的臉色看起來不止好了一點(diǎn)。

    盛宣的手然后有意無意地搭在蔣小小坐著的椅子上，一副“你們繼續(xù)說，我聽著”的樣子。

    這樣子他一來攪和，蔣小小便沒有什么想要繼續(xù)說下去的想法。盛宣把蔣小小這種沉默的行為理解為她知道錯了，抿了抿嘴，對著老教授說道：“既然你們談完了，我讓小小陪我吃個飯。”

    教授也是聰明人，當(dāng)然不會做別人的電燈泡，再者蔣小小這樣子的病情，他自然是覺得她需要跟家人在一起。立刻就點(diǎn)頭說道：“你們先去吧。”

    蔣小小知道自己獨(dú)自一個人跑出來有錯，盛宣生氣的樣子她又不是沒見過。所以盛宣眼神掃過來的時候，她第一次乖乖就站起來告別。

    盛宣下飛機(jī)直接趕過來，其實早就餓得不行，但是蔣小小坐在他對面依然還是看見精致優(yōu)雅的吃相，就像是一本貴族教科書一樣，一點(diǎn)都沒有失去風(fēng)度。蔣小小喝著咖啡，微微吐了吐舌頭。

    盛宣自然捕捉到她這一神態(tài)，頓時嘴角一抽，接著還是神態(tài)自若地吃完了整頓午餐。酒足飯飽之后他才興師問罪，背靠在座椅上，老板范真是顯露無疑，他問：“為什么偷偷跑過來？為什么要一個人過來？”

    蔣小小喝光了杯子里最后一滴咖啡，腦目無比清明，眼神炯炯。盛宣心底里想：好吧，又是一副聰明相，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解釋。

    哪里知道蔣小小說道：“我一個人來也挺好的?！?/p>

    盛宣氣不打一處來：“那你說的喜歡我的話難道都是我在做夢嗎？”

    蔣小小不說話。波士頓的午后陽光有些烈，他們坐在臨窗的位置整個人就像是籠罩在一片光圈之中。蔣小小整個人真是顯得又小又可憐兮兮。面對她的沉默，盛宣終于收起了玩笑的心思，他臉色漸漸擺正，慢慢說道：“你這個傻瓜。”

    “你以為你說了喜歡我，我就滿足了么？你以為我真的就會扔下你一個人？你怎么這么笨？我這么喜歡你，怎么舍得放棄你呢？”

    蔣小小的頭又低了下去，一分比一分低，漸漸的，盛宣看見她好像有一些難受。

    他本意并不是這樣子的，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情，他都希望蔣小小在他身邊的時候，至少是有笑容的。

    “其實很多很多時候我都覺得自己很失敗?！笔Y小小終于將頭抬了起來，她眼眶微紅，語氣有些輕：“總是在很晚的時候做一些事情。很晚的時候回國，很晚的時候跟周唯一說再見，又很晚的時候喜歡你?！?/p>

    盛宣笑笑：“謝謝你喜歡我這個麻煩精?！?/p>

    他準(zhǔn)備買單，服務(wù)員被叫過來，盛宣左掏右掏自己的口袋，忽然間發(fā)現(xiàn)自己沒帶錢包身無分文，他看了眼蔣小小。蔣小小看著他這個百年難得一遇的窘樣，忽然間咧開嘴笑了。

    “快請我吃飯?！笔⑿蟆?/p>

    “不請你吃飯?！笔Y小小朝著那個服務(wù)員問道：“我的咖啡多少錢？”

    服務(wù)員看了他們終于問盛宣：“先生您是打算吃霸王餐嗎？”

    向來無法無天的盛宣終于紅了臉，他沖著蔣小小用著中文說道：“好了啊，看夠了給你老公點(diǎn)零花錢買頓飯??！”

    盛宣然后對著服務(wù)員指了指蔣小小：“這是我夫人，她會付賬?！?/p>

    “你怎么證明這位女士是您的夫人呢？”

    盛宣怒了，抬起自己的手就說：“沒看到嗎？你看看她的左手，我們的戒指是一對的！”

    服務(wù)員不置可否，蔣小小笑得樂不可支，盛宣愁眉苦臉。終于最后蔣小小玩夠了，才掏出自己的信用卡結(jié)賬。

    盛宣見她笑了，于是提出：“晚上回學(xué)校逛逛好不好？”

    公休日人也少，蔣小小一個高興就答應(yīng)了，可是她沒想到的是，就是因為她答應(yīng)了，盛宣十分堂而皇之地說：“哦，那你住在哪個酒店，我搬過來跟你一起，晚上正好可以一起出去?！?/p>

    ***********

    盛宣這個人最擅長的就是得寸進(jìn)尺，蔣小小還沒答應(yīng)他人家就已經(jīng)將所有的行李都搬到了蔣小小現(xiàn)在的酒店，大喇喇地住進(jìn)她的小套房，義正言辭地說：“我沒帶錢，你當(dāng)然要養(yǎng)我啊?！?/p>

    波士頓位于美國西海岸，夜晚的風(fēng)帶著海洋的潮濕輕輕吹過來，盛宣“吧嗒”一下就扔下了自己的行李，他整個人朝床上一躺，發(fā)出滿足的一聲喟嘆。

    蔣小小看著他這樣毫不見外的樣子，真是……一點(diǎn)辦法都沒有。盛宣在床上躺了一會兒，蔣小小站在他面前不由得拿腳踢了踢他的腿抗議：“喂！你好了嗎？難道真要住在我這里？”

    盛宣翻個身：“難道還是假的？”

    “你還……真是無恥……”

    蔣小小無話可說，盛宣朝她招招手，蔣小小“啊”了一聲有些疑惑。他嘴角輕輕勾起一絲笑，一雙利眼里帶著些說不明道不清的風(fēng)流。他再一次朝她招招手：“笨?！?/p>

    被眼前這個人說過無數(shù)次笨，蔣小小也是……無話可說?？此粸樗鶆拥臉幼樱⑿偷貜拇采蠌椘饋?，蔣小小還愣著呢，他就大手一伸一把就把人抓了過來。蔣小小整個人重心不穩(wěn)，整個身子往前撲，“砰”一聲就眼看著要倒在床上。

    盛宣眼疾手快一把攬住，將人整個往懷里帶，直直地壓在身下。

    “喂！”蔣小小伸手就試圖推開盛宣寬闊的胸膛。

    他們之間的距離只有幾厘米，彼此能清晰地聽到對方的呼吸聲，盛宣盯著身下的人，呼出來的薄薄熱氣輕輕掃在蔣小小的鼻翼間。

    她的臉一點(diǎn)一點(diǎn)終于紅起來，就像是剛剛熟透的水蜜桃，直教人想要一口咬上去。

    他是麻煩精，是討厭鬼，可是蔣小小卻知道自己終究還是喜歡他。連從什么時候開始都不知道，終究還是喜歡他。如果不喜歡，那么此時此刻她的心為什么會跳得那樣快，就像是要從胸腔里飛出來。

    盛宣慢慢的、慢慢的低下了頭……

    蔣小小感覺自己全身的力氣就好像被抽光了，整個人就像是踩在云彩之上，暈暈乎乎的。

    他一口親了下去，他伸手摘掉了礙事的眼鏡，蔣小小有一刻鐘的迷糊，然后就感覺自己的嘴唇像是被輕輕掃過一樣。她的手悄悄地抓住了身邊的床單。

    盛宣自然看見了這樣子的動作，忍不住悄悄勾起了嘴角。

    然而就在這旖旎無限的一秒鐘，蔣小小的肚子唱起了空城計。不和諧的聲音響起來，蔣小小撇撇嘴有些可憐兮兮地說：“我餓了……”

    真是……拿她毫無辦法……盛宣伸出手狠狠地刮了刮蔣小小的鼻子：“看我以后怎么把你辦了！這次偷偷跑出來的賬還沒跟你算呢！到時候數(shù)罪并罰，看你怎么辦！”

    蔣小小因為沒帶眼鏡，看不清楚東西之外眼神一點(diǎn)殺傷力都沒有，面對盛宣這樣子的威脅，她朦朦朧朧地看一眼簡直就像是撓癢癢。

    果然，盛宣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一層。

    老婆大人說餓了，盛大少只能帶著人出來吃飯。他們好在住在中心城區(qū)，晚上七點(diǎn)鐘正好也是用餐時間，盛宣帶著蔣小小就熟門熟路地去了一家餐廳。

    餐廳的經(jīng)理是一個大胡子舔著個啤酒肚，一看見盛宣眼神忽然間就亮了，“蹬蹬蹬”地就跑過來，上來就是個熱情擁抱：“嗨，好久不見！這段時間怎么樣？！”

    盛宣不著痕跡地推開來，整個人將蔣小小擋在身后，他拍拍大胡子的肩膀：“好了?！?/p>

    大胡子眼尖很快就看到他背后有人，頓時談著身子神秘兮兮地問道：“呀，這是新女友？”

    “你一個地道美國人也像中國大媽一樣八卦？我的桌子在哪里？”盛宣拍了大胡子的背一記。接著，他就牽著蔣小小的手往前走。

    而蔣小小感受到背脊上有一道火辣辣的視線一直隨著她直到她落座。

    “你認(rèn)識他？”

    盛宣立刻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樣子：“大學(xué)同學(xué)，現(xiàn)在都肥成這樣了。這是他自己家的餐廳，在這條街上開了要有五十多年了，牛排和意大利面都不錯，你待會兒嘗嘗?！?/p>

    盛宣以為已經(jīng)打發(fā)掉大胡子了，沒想到點(diǎn)菜這種小事他這個經(jīng)理親自上了，當(dāng)然了，他來了之后眼神一直盯著蔣小小看，臉上還帶著曖昧無比的笑容。

    盛宣用中文跟蔣小小說：“他是個gay，非常八卦?！?/p>

    蔣小小了然，大胡子立刻自我介紹到：“嗨，我是約翰?李，不過大家都叫我湯圓。這名字還是盛宣給我取的?！?/p>

    “形象生動?！笔⑿^續(xù)用中文點(diǎn)評道。

    蔣小小抿著嘴笑，肩膀一聳一聳的。約翰終于知道自己的老同學(xué)看來是在說自己壞話，立刻用夾生的中文回?fù)簦骸澳銈兪菈牡?！?/p>

    蔣小小更加樂不可支了。大胡子湊近了問她：“嗨，陽光，你叫什么名字？你是盛宣的女友嗎？”

    盛宣一把將湊得太近的人拉過來：“我太太，小小。牛排七分熟，兩份，還有兩杯果汁，你可以走了?！?/p>

    “太太？”約翰驚奇，再一次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蔣小小，忽然間一拍腦袋：“哎！原來就是她！”

    “湯圓，你可以滾了。”

    蔣小小臉色正經(jīng)地接到：“滾一滾很快就熟了。”

    “盛宣！你太太在說什么！”約翰一臉好奇。

    盛宣欺騙他：“在說你真帥?！?/p>

    湯圓聽到這話歡天喜地就滾去廚房下單了。

    少了一個活寶，蔣小小的心情倒是不差。盛宣于是敲她的頭：“一個人跑出來，知不知道我要生氣？”

    到現(xiàn)在，蔣小小終于收起了玩笑和裝傻的心思，說出了實話：“我沒打算瞞著你出國。本來就想要告訴你的，誰知道你這么快就追出來了?！?/p>

    盛宣點(diǎn)點(diǎn)頭：“暫且放你一馬?！?/p>

    其實不放又能怎么辦呢。盛宣想：反正這輩子真的是栽在這里了，連脾氣都沒有，那就徹徹底底一把。

    晚餐很快端上來，蔣小小因為餓，牛排到了她手上，就跟做解剖手術(shù)一樣，順著紋理和骨骼切得是又快又整齊。她一小口一小口手速快得很，惹得盛宣不由得問她：“果真很好吃吧？”

    蔣小小點(diǎn)點(diǎn)頭。美食當(dāng)前，又沒有看盛宣一眼。盛宣懊悔，干嘛把她帶這里來，還不如去吃泡面，好歹等泡面泡開的時間她干不了什么只能看他。

    吃完飯后，他們被告知免單，盛宣點(diǎn)評同學(xué)情誼還是有點(diǎn)用的。蔣小小戳了戳他的背脊：“喂，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啊?！?/p>

    走出餐廳門，晚上九點(diǎn)鐘，星空璀璨，夜色流光溢彩，盛宣轉(zhuǎn)過頭，昏黃的路燈光下，他的臉柔和地不可思議，他開口問：“要不要回學(xué)校看看。”

    一年之前，蔣小小畢業(yè)回國。一年的時間匆匆而過，蔣小小從來還沒有回來過。

    哈佛校園里，她在這里度過了自己的青春年少，匆匆忙忙的身影曾經(jīng)在圖書館實驗室留下無數(shù)汗水和腳步。

    盛宣看她一時出神，于是就做主道：“走吧！”

    他們說走就走，到了學(xué)校之后，撲面的回憶襲來。盛宣拉過蔣小小的肩，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對了，你大學(xué)里有什么難忘的事情么？”

    蔣小小想了想，有些為難地道：“我都在實驗室……所以……”

    “那你畢業(yè)那天總發(fā)生了一些事情吧，那天大家都各奔東西，肯定互訴衷腸，難道沒有人跟你表白？”

    “這個……”蔣小小有些赧然：“我那天就拍個畢業(yè)照，然后就回去做實驗了?！?/p>

    “你！”盛宣無奈：“怎么都是實驗?！?/p>

    蔣小小攤攤手：“沒辦法呀?！?/p>

    她的語氣輕輕的，柔柔的，就像是一把小扇子微微地掃在盛宣的心上。她終究是想不起來，她那一天曾經(jīng)踩過一個男孩子的腳，而那個男孩子他們十六歲的時候就見過。

    也許就是這樣，一個人牢記，一個人如常。牢記的人一直牢記，如常的人覺得十分平常。

    但是索性的是，她踩到的是盛宣，總是會記起她的盛宣。

    校園里很安靜，有一大片的綠化，還有一個幽靜的林蔭小道，偶爾能看見一個跑步的學(xué)生穿過他們身旁。

    兩個人的思緒都回到了過去，他們之間一時很安靜。

    生活以其出其不意的姿態(tài)終于給了蔣小小另一個答案，一年之前，她的生活里只有兩件事情，一件是實驗設(shè)計方案，一件就是周唯一。如今一年過去，就生活早已離她遠(yuǎn)去，她終于放下了沉重不堪的一直壓在她身上的擔(dān)子。

    蔣小小捂住嘴，輕輕咳嗽。

    盛宣摟住她的肩，緩緩地說道：“別怕，我一定會治好你的。”

    蔣小小的眼眶忽然間通紅。

    **********************

    他們彼此都知道面對著的是什么，盡管每一分鐘每一秒鐘，臉上帶著無盡的笑意，心底里也終究是知道他們面對的是什么。蔣小小微微垂了垂頭，吸了吸鼻子，將淚意逼回去，再仰起頭來已經(jīng)是笑臉了。

    好在是晚上，校園里只有昏黃的路燈光，盛宣沒有看得那么仔細(xì)。不然讓自己難受的同時也讓別人難受。

    他們倆都挺沉默，沿著學(xué)校的小道慢慢往前走，就當(dāng)做是消食。直到有一個人打破他們之間的這股氣氛。

    來人帶著滿身的汗氣，本來是在跑步，但是不知道怎么的，看見盛宣之后竟然返了回來，抓住盛宣的手說：“嘿！你怎么回來了？！”

    說的是字正腔圓的中國話，帶著點(diǎn)首都口音。盛宣回頭一看，仔細(xì)看了一眼回過神：“回來看看?！?/p>

    那人來回看了一眼盛宣然后又看了一眼蔣小小，自顧自說道：“這你妹妹吧？聽詩雨說她現(xiàn)在在你那混口飯吃，怎么，她到現(xiàn)在還沒把你拿下啊？”

    蔣小小跟在盛宣的背后，抬起頭看了一眼。她只聽到盛宣平淡地一邊指著自己一邊開口：“這是我太太?！?/p>

    “喲！”自知自己說錯話，那人連忙道歉：“原來是嫂子啊，我有眼不識泰山?。　闭f著便主動上來：“嫂子您好，我是盛宣校友，現(xiàn)在讀研呢。以前我跟盛宣老在一起混，說錯話您見諒啊?！?/p>

    盛宣一聲輕笑，像是接受了他的道歉，便主動跟蔣小小介紹道：“我哥們兒，范濱。我們叫他飯桶?！?/p>

    蔣小小立刻想起湯圓，這幫人的名字真是好玩。盛宣看見蔣小小不經(jīng)意間的笑，忽然明白了過來，立刻跟著說道：“就兩個，飯桶、湯圓其他都正常?！?/p>

    蔣小小低下頭，輕輕說：“我才不相信呢?！?/p>

    果然，飯桶立刻爆料：“盛宣叫宣紙，人家老是以為自己最有情調(diào)。”話音剛落，盛宣立刻瞪了他一眼。

    蔣小小隨手就捏了一把盛宣的手，像是警告別這么欺負(fù)人。范濱擦了擦了身上的汗，然后就說：“見了面，要不去喝杯酒？帶著嫂子一起，我藏了一瓶年份不錯的?！?/p>

    盛宣看了一眼蔣小小，想想還是拒絕：“改天再聚吧，我們得回去睡覺了?！?/p>

    范濱鄙視：“這才幾點(diǎn)，嫂子不會管得這么緊吧?！?/p>

    盛宣哼一聲：“*一刻值千金，你一個單身的怎么懂？”

    “我勒個擦?！狈稙I立即說道：“回見！”然后就插上了耳機(jī)跑了回去。

    蔣小小笑了笑：“那我們也回去吧?！?/p>

    盛宣自然依她，當(dāng)然他也怕她累著。只是回去的路上，蔣小小更加沉默，偶爾間細(xì)細(xì)地咳嗽起來。盛宣幾次提起話題，蔣小小都是“嗯嗯”或者“是的”敷衍過去。盛宣心里不淡定了，想來想去只能試探地解釋：“飯桶他經(jīng)常瞎說，其實在學(xué)校里，李詩雨是追過我，但是我可沒答應(yīng)啊！”

    蔣小小不說話，盛宣于是繼續(xù)說道：“她回國后我安排她到‘終點(diǎn)’來工作，是因為我覺得以她的智商一定回來攪局，我只是想看看她攪局，你會不會在意?！?/p>

    蔣小小依舊沉默，盛宣偷偷看她一眼，慢慢問道：“你生氣啦？”他又想了想：“但是我知道，你還不會把她放在心上?！?/p>

    “你這么了解我？”蔣小小終于回話了，她反問盛宣：“你覺得你就這么了解我？”

    盛宣沉默了一會兒，夜晚的風(fēng)徐徐吹來，就像是一根根羽毛輕輕地掃在皮膚上。又帶著不知名的花香，這樣子好的夜色，盛宣卻聽出來蔣小小話里面的不高興。

    她現(xiàn)在是病人，生氣對她也不好。盛宣于是試探著：“難道你還把她放在心上啊?！?/p>

    他這樣子問，蔣小小便有一瞬間的沉默，然后盛宣就聽到她低而輕的聲音在下結(jié)論：“你不就是想引起我的嫉妒心么？”

    盛宣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知道該怎么回答。直接承認(rèn)是不是太掉面子？

    他不承認(rèn)，蔣小小忽然就哼了一聲：“盛宣，你好樣的?！甭犐先?，她像是生氣了：“從這么早的時候就開始算計我了??！吃定了我了，是么？！”

    這看上去是要發(fā)飆的節(jié)奏啊。盛宣連忙一把摟住蔣小小的肩，趕緊認(rèn)錯做低伏小：“我錯了。我怎么敢算計你呢？”

    蔣小小低下頭，嘴角輕輕閃過一絲笑容，然后眼明手快一下手肘一下子就狠狠撞向了盛宣靠上來的胸膛。

    “哎喲！”盛宣哪料到這一招，捂著胸口就就疼，可是人倒更是死命地貼在蔣小小身上，哼哼唧唧道：“撞得沒力氣了，走不動?！?/p>

    蔣小小真是無語：“你們家怎么會有你這種人？以前怎么不覺得你是這樣子的?！?/p>

    盛家一對兄妹都跟父母的性格相差太大。盛父寡言少語，盛母溫婉沉靜。養(yǎng)出來的盛泱活潑跳動，盛宣則是霸道無恥。

    盛宣靠在蔣小小身上的身子一點(diǎn)都沒有放松，整個人將她抱得緊緊的，他低頭輕輕對她說，像是情人間的絮語：“那是自然，我換了多少種方式追你？你自己也不數(shù)數(shù)，還是這種方式最有效。”

    蔣小小的眉頭擰起來，打算再也不搭理他了。

    雖然無恥纏人，但是總算是對蔣小小有效。盛宣依舊賴在她身上不站直，兩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一路膩膩歪歪到了酒店。

    盛宣洗完澡出來的時候，蔣小小好像已經(jīng)睡著了，她手上還拿著一本書，整個人好像窩在枕頭里一樣，發(fā)出清淺的呼吸。

    盛宣的頭發(fā)還滴著水珠，一直順著他的臉滾入睡衣里面，無影無蹤。他嘴角勾了勾，自言自語道：“你老公出浴這么血脈膨脹的畫面你都能睡著，你吃大虧了，知道么？”

    他搖著頭替她拿走書本，心里面卻漸漸地漸漸地沉下去。窗外的月光十分慘淡，只有一輪殘月掛在空中，夜已經(jīng)漸漸深了，四周十分安靜。盛宣看蔣小小睡著之后，終于苦笑，他垂下身在她的額頭上印下一個輕輕的吻。

    蔣小小連時差都不需要倒就能睡著，只能說明她的身體到了極限，她跟他們已經(jīng)不一樣了，她沒有那么多的精力了……

    她雖然臉上十分冷靜自持，但是終究是在他面前不顧一切大哭過的人，心底里這種時刻應(yīng)該是脆弱的。而盛宣也是害怕這樣子脆弱的蔣小小獨(dú)自一個會崩潰，才馬不停蹄地趕到波士頓。

    盛宣關(guān)掉了房間里的燈，輕輕摟著蔣小小才睡過去。

    黑夜中，安靜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聲。蔣小小這才睜開了眼睛。她動都沒有動，怕稍稍一動，盛宣就會察覺。

    她心底里知道盛宣為了照顧她的情緒，連一點(diǎn)憂愁都不敢在她面前表現(xiàn)，日子過得就像是根本沒有她罹患癌癥這件事情。

    可是事實畢竟就是事實，現(xiàn)在他們兩個人都不敢明著來說這件事，到底還是害怕。她只有24歲，剛剛喜歡上他，她生病這件事情對于他們兩個都是一件殘酷的事情。

    蔣小小一直睜著眼，一直到盛宣睡熟，她才小心翼翼地抬起他抱著自己的胳膊，然后站了起來，打開了落地窗，套了件毛衣坐在陽臺上。

    萬籟俱靜，城市進(jìn)入睡眠期，只有零零散散的燈光。這樣子安靜，蔣小小忽然間捂住了臉，輕輕地哭了起來。

    她心里面其實非常非常難受，又不敢表現(xiàn)出來，這樣子不僅給她也給別人增加煩惱。別人以為她冷靜理智，可是她知道自己已經(jīng)到了極限。

    蔣小小一直坐在天空蒙蒙亮，才重新回到床上，盛宣在睡夢里自動將她攔在懷里，親親她額頭。

    幾個小時之后，盛宣醒過來，發(fā)現(xiàn)蔣小小在發(fā)著低燒，臉上卻很燙，渾身發(fā)著虛汗。他嚇得立馬連衣服都穿得七零八落就把人一把抱起來，在馬路中央不顧危險地攔了輛車。

    司機(jī)也是被他嚇得不輕，一直在問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盛宣臉色沉下去，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太太生病了。”

    司機(jī)看他的樣子一掂量立刻閉嘴不說話，找小路竄道七拐八拐就把他們送到了醫(yī)院。

    盛宣一路抱著人進(jìn)去，他掏出電話給助理致電：“我在麻省總醫(yī)院，團(tuán)隊人都到了嗎？很好，在幾樓，我?guī)е⌒●R上過來?！?/p>

    他們剛到，醫(yī)院就立刻有人認(rèn)出了他們，連忙迎上來：“盛先生是嗎？請跟我來?！?/p>

    盛宣一直抱著蔣小小到三樓會議室，看到了一桌子專家已經(jīng)在等他們了。他將蔣小小請放在靠椅上，臉色沉靜：“她現(xiàn)在在發(fā)燒?！?/p>

    陸深以為自己看錯了，但是他仔細(xì)一想，又恍然大悟。這里是麻省總醫(yī)院，世界一流醫(yī)院，哈佛的教學(xué)醫(yī)院，也是全球最早建立腫瘤門診的醫(yī)院，蔣小小選擇這里情有可原。

    身旁的助理提醒他：“陸總，哈倫教授現(xiàn)在有時間了，夫人的囑咐您看……”

    “我知道。”陸深整了整衣服，就往另一個樓層走去。

    他以為應(yīng)該是再也見不到蔣小小了，可是沒想到的是他見完人走出醫(yī)院的時候恰好碰到了帶著一幫人的盛宣。陸深思索了一下，還是小跑趕了過去，把人叫?。骸笆⑾壬?！”

    盛宣回過頭，一眼就看到西裝革履的陸深臉上兩個淺淺的酒窩。他停下腳步，朝著助理點(diǎn)點(diǎn)頭，示意他們先走，自己留在原地等著陸深過來。

    盛宣在旁人面前總是一副眼高于頂?shù)臉幼樱l會想到這樣的人會拼命地在蔣小小面前做低伏小呢？所以說，一物降一物，命運(yùn)這種東西真是奇妙的不得了。

    陸深換了一身裝束，再也不是醫(yī)生白袍的他站在盛宣面前倒也沒有失了氣勢。當(dāng)然從外觀來看，他要比盛宣好說話許多。

    “小小住院了么？現(xiàn)在的情況怎么樣？”陸深好脾氣，很是關(guān)心地問道。

    盛宣倒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他瞇起眼睛來，側(cè)臉冷硬，打量了一會兒陸深才慢慢開口：“陸醫(yī)生這是接手家里生意了?！?/p>

    陸深還是微微笑：“總要混口飯吃。我與小小也算是有緣，如有機(jī)會，今天還有些時間，我希望能看看她?！?/p>

    盛宣不怎么說話，陸深倒也真誠，他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今天恐怕不行，她在發(fā)燒。明天還要做檢查，專家組還沒定方案?！?/p>

    “也是，再做一遍檢查是必需的，畢竟在國內(nèi)的時候沒有那么仔細(xì)，有些報告沒出來你們也轉(zhuǎn)院了。這里的醫(yī)療水平好歹也比國內(nèi)高一些?！标懮钕肓讼耄瑥目诖锾统鲆粡埫?，他伸出手遞出去。

    陸深的名片如今是黑色的底，燙金的字，再也不是以前那個靠工資獎金吃飯的小醫(yī)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