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流水一般往前走,秋去冬來,布桑的第一場雪在圣誕前夕將整座城市籠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盛宣下了飛機,拎著行李就急匆匆地往回趕。剛出了機場的出口,他就看到一個小小的人等在門口,穿著一件黑色的大衣,整個人顯得纖細無比。
蔣小小看見他,連忙朝他招手。盛宣臉上不由自主就帶上了笑意,他穿著同樣一件黑色立領(lǐng)大衣,圍著灰色圍脖,大手一使勁就能將蔣小小包在自己懷中。
蔣小小看了他一眼,笑瞇瞇地說:“喂,我們這算是情侶裝么?”
“瞎說,我們這明明是夫妻裝。”
“盛宣……”
“什么事?”
“我發(fā)現(xiàn)你的臉皮是越來越厚。”
“蔣小小,我發(fā)現(xiàn)你的承受能力也越來越好了。”
蔣小小瞪他:“你什么意思?”
盛宣大言不慚,笑得跟個狐貍一樣:“以前我臉皮厚你就打得我腦袋開花,現(xiàn)在你看你還不是在我懷里笑瞇瞇。”
“是么?”蔣小小話音一落,手下暗暗使勁,立刻就擰盛宣身上的肉。
盛宣“哎呦!”一聲:“姑奶奶,饒命!我錯了!”
可是即便這樣吵吵鬧鬧,盛宣又被家暴一番,還是高高興興將蔣小小摟在懷里。他們小夫妻倆也沒叫家里司機,蔣小小親自出馬將車開出來接盛宣??墒腔厝サ穆飞希⑿鵀槿松戆踩紤],他還是決定由他來開車。
蔣小小雖然智商高得人神共憤,但是對于開車這件事也是渣得人神共憤。開玩笑,盛宣想,讓她開車?他連孩子都沒有呢!
不過蔣小小有個優(yōu)點,她不像一般剛剛學(xué)會開車的人天天都想要碰車一樣,她對開車沒什么興趣,高興做一個甩手掌柜。
因為下了雪,路上稍稍有些滑,盛宣的車速不快但是很平穩(wěn)。他還時不時地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著蔣小小說話。什么你這些天都在哪吃飯啊,新工作順心不順心???要是不順心,我們弄個私立大學(xué)來玩一玩好不好?。?/p>
蔣小小也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答他,她身體好的差不多之后去了布桑大學(xué)做研究,偶爾也教一下學(xué)生。因為是高校,氛圍很單純,和以前研究所比起來,人也輕松不少。
當(dāng)時她進入布桑大學(xué)工作的新聞還掛在紙媒和網(wǎng)絡(luò)媒體上好一陣,她這樣子年輕漂亮的教授就跟出土文物一樣稀奇,不止媒體轟動,連學(xué)生也都轟動得不得了。只可惜蔣小小很少教課,學(xué)生的熱情也慢慢下去了。后來大家八卦出她的履歷,一看原來是從小就是神童,那就理解無比了。
盛宣繼續(xù)跟她絮絮叨叨地說話,到最后終于問:“這幾天,你想不想我?”
他的側(cè)臉發(fā)紅,就像是天邊的晚霞,可是他偏偏目視前方,裝作這是無比稀松平常的一句文化,就像平常問你想吃什么一樣。
他們分開很多次,又相聚很多次。但是盛宣從來沒有問過這樣子一句話。但是今天是圣誕前夕的平安夜,布桑的初雪悄悄灑落。天地之間,雪白一片,又靜謐安詳。
車廂里似乎有一瞬間的沉默,路上也沒有什么車輛,高架上仿佛只有他們兩個人。蔣小小側(cè)過臉看了一眼盛宣,慢慢說道:“當(dāng)然想你?!?/p>
盛宣的嘴角咧開,不由自主開始哼歌。
十六歲的時候,他問她:“你叫什么名字?”
現(xiàn)在她說:“當(dāng)然想你?!?/p>
已經(jīng)過了九年了。
盛宣的車還是那么穩(wěn)當(dāng),在晚上七點鐘他們到了家。打開門,便是撲面而來的暖意。蔣小小替他掛好脫下的大衣,然后自然而然地說:“吃飯吧。”
盛宣忽然有種感覺,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直到坐在餐桌前,他終于問道:“這些菜不會都是你做的吧?”
蔣小小面不改色:“是啊。”
盛宣無比崇敬地嘗了一筷子。居然……居然……很不錯!
蔣小小瞄他一眼,看他還算滿意的神情,稍有些高興地說道:“其實做飯很簡單,有菜譜的啊。我?guī)Я朔治鎏炱?,保證每一種調(diào)味品的分量一點都不會差。”
她看上去十分有經(jīng)驗:“這其實跟做實驗一個道理。不過少許還有什么適量,我就一個5克一個10克,看起來還不錯啊?!?/p>
盛宣一把老淚:“我還真是有福氣,這輩子還有今天?!?/p>
事出奇怪,必定有妖。蔣小小干嘛心血來潮地要做飯?。∈⑿诖罂於漕U的同時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可是蔣小小跟往常似乎沒什么區(qū)別,吃晚飯之后盛宣乖乖洗完碗筷。蔣小小在書房里看書,而盛宣弄完之后也在書房里處理一會兒公事。他這次出差回來,其實是帶了一個禮物回來,他正在考慮什么時機拿出來比較好。
但是蔣小小這副認認真真看書的模樣,他連打擾她都覺得不忍心。一直到了晚上九點鐘,蔣小小終于合上了自己的書,盛宣連忙一把推開了電腦,朝著蔣小小就說道:“你等一下哈!”
然后忽然間就跟變戲法一樣從自己的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來一本書。一本發(fā)著黃的看上去十分陳舊的書。
可是蔣小小識貨,封面模糊的拉丁文字體,她認出了作者:艾薩克牛頓。
“是第一版。”我在英國的時候拍下來的,現(xiàn)在全球留下來也就幾本了,這一本是保存的最好的。
《自然哲學(xué)的數(shù)學(xué)原理》,牛頓成書于1687年。第一版本為拉丁文版本。距離現(xiàn)在已經(jīng)四百多年。
蔣小小雙手接過這本發(fā)黃的書,感受著它的脆弱和頑強。她甚至不忍心打開來,生怕自己一個粗魯?shù)呐e動傷害到這本書的生命力。
她是一個自然科學(xué)信仰者,這本書對于她的意義不言而喻。尤其是還是第一版本。盛宣一定花費大力氣,他真的是好耐心,忍到現(xiàn)在才給她。
盛宣看著蔣小小珍惜賞識的眼神,心里真是安慰,這個禮物要比那些俗氣的鉆石包包可好多了。
蔣小小父親曾經(jīng)拍下一把大師制作的小提琴送給蔣小小母親。而他現(xiàn)在送給蔣小小一本幾乎是孤本的書,也算是趕上了他岳父的高度了。
蔣小小十分地小心翼翼,將這珍貴的禮物抱在心口。盛宣走上她跟前,親了她一口:“這是我獎勵??!”
她揉了揉臉,反過來也親了親盛宣的側(cè)臉。
盛宣的心都要飛起來,這大概就是送對禮物的成就感。然后,只過了一會兒,蔣小小跟他說:“我也有禮物要給你?!?/p>
盛宣好奇地不得了:“什么?什么東西?”
蔣小小笑了笑,在燈光下,盛宣看著她肌膚瓷白,眼神清晰明亮。她指了指自己的小肚子:“恭喜你呀,盛爸爸。”
盛宣一下子沒反應(yīng)過來,愣在了當(dāng)場,指了指蔣小小又指了指自己,過了一會兒他顫顫巍巍,不敢置信:“你說真的?”
蔣小小幾乎笑得東倒西歪:“我為什么要騙你?”
在一瞬間的當(dāng)機之后,盛宣像瘋子一樣,沖出了書房,在樓梯口大聲宣布到:“我要當(dāng)爸爸啦!哈哈哈哈!我要當(dāng)爸爸啦!”
整個別墅都是他的聲音,一大家子傭人齊齊聚過來,連忙歡天喜地地恭喜他。當(dāng)天完善就齊齊漲薪,真是普天同慶。
蔣小小也從書房里走出來,靠在走廊上,看著高興得跟個傻瓜一樣的盛宣。她心里面有暖流劃過,輕輕地慢慢地延伸至四肢百骸。她想,她慶幸自己大膽而磊落地去愛上盛宣。
盛宣和蔣小小的寶貝出生在秋天,是一個小姑娘。盛宣哭得稀里嘩啦,讓霍爵和一眾小伙伴看了笑話。
到這一個秋天,盛宣與蔣小小已經(jīng)認識了十年。這十年里,他們遇見過也彼此失望過,有很多瞬間,也曾不自信對方是不是愛過自己??墒堑搅俗詈蟮哪且豢蹋麄円琅f在同一個地方,依舊彼此相愛。
盛宣的女兒跟小時候的蔣小小一點都不一樣,她是一個古靈精怪的小姑娘,但是智商真的是遺傳了媽媽。于是,整個盛家上下沒有一個人能搞得定她。
小姑娘有時候問:“爸爸,你跟媽媽怎么認識的???你怎么追的她???你跟媽媽又一樣的愛好么?”
這么多的問題。盛宣永遠只回答她:“我和你媽媽青梅竹馬,根本不需要追來追去?!?/p>
蔣小小也不戳穿他。
他們認識的時間越來越長,在一起的時間也越來越長。歲月流長,蔣小小站在了盛宣的身邊,她從來沒有遮掩過,自從愛他,便勇敢承認,大膽而炙熱,就像是不曾受過傷。
他們彼此合適,在最好的時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