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也不知道為何,她在姑蘇城竟然過得比在金陵城還要開心些許,每日除了去給叔叔嬸嬸請安,便是在書房帶著弟弟讀書習字,姐弟兩人進度不同,卻意外和諧。雖則林黛玉的先生并未跟來,但這讀書的事兒,哪怕先生不在身邊,還是可以進行的。
于是,祭祖前的這一個多月里,林黛玉帶著林峘讀了好幾本書,連帶的林峘也認識了許多字。
年前事務(wù)繁忙,大家伙兒都有自己的事兒要做,今年是在鄉(xiāng)下第一次過年,紅袖請了族長的大兒媳劉氏過府幫著張羅。大多數(shù)禮節(jié)性的準備工作都在劉氏的指導(dǎo)下完成了,小部分需要紅袖自己看著辦的,就沒麻煩她。
劉氏看著這滿府的事兒都是紅袖與秦慕雪拿主意,下人們也聽話配合,忍不住想起自己后院那一攤事兒,心里頭有些不得勁兒。
雖說她是族長家的長媳,可族里事兒多,她總得幫著張羅,難免顧不上自個兒府里的事兒。日子久了,一位姨娘便心大了,剛開始幫著張羅的時候她還挺高興,等覺出不對的時候,為時已晚,那人已經(jīng)算是打入人心,她再想撤掉,也不好下手了。
林家家規(guī)森嚴,家風嚴謹,自然不會出什么寵妾滅妻的丑事兒,可天長地久地這么處著,她總覺著心里隔閡得緊,連帶地,也恨上了那姨娘的孩子。
劉氏看著秦慕雪雖然也是妾室,卻與紅袖這般好,忍不住想要提醒紅袖。只可惜,她的一番心思,紅袖都不明白,她不喜歡這些家長里短的事兒,都有些不耐煩應(yīng)付劉氏。倒是林黛玉看得透,知道劉氏的想法,虛虛應(yīng)付了一番,才將劉氏一腔熱情給安撫住,臨走時,給裝了一大車的東西,送給族長家的人。
林黛玉嘆了口氣,跟紅袖抱怨到,“您看,這就是這世間最普通平凡的夫妻,看著家庭和睦,可實質(zhì)上,這過的日子,也只有她自己知道滋味?!彼哉f啊,要嫁人容易,可嫁個理想型何其難。
“小小年紀,就知道點評人家的家事兒了?!”紅袖倒是覺著好笑,不就是幫著看了幾位公子嘛,何至于此,“我與你叔叔商議過了,實在不行,就在寒門子弟中選一位,也不說招進來,日后生了孩子,選一位承你叔叔的衣缽便是?!?/p>
這話一出,林黛玉倒是愣住了。
她以為,叔叔有意為爹爹過繼,是打著主意讓林峘一人挑兩門,現(xiàn)在看來,似乎并非如此。有些疑惑,但是林黛玉也沒有莽撞的問出口,說實話,林黛玉雖然不想嫁人,可若是為了叔叔,讓她成親,似乎也是可以接受的。
紅袖可沒心思理會這些,她見林黛玉沒反駁,只當她同意了,徑直讓人去通知林沐,自己往后院去了。這年關(guān)將至,祭祖的相關(guān)事宜還要她一一張羅呢,更何況,林沐雖然輩分不高,可到底,身份還是有的,該做的事情還是很多的,人情往來,從來都是門技術(shù)活兒。
林沐故地重游,心情不是一般的好,持續(xù)地忙碌了一段時間,漸漸的就閑了下來。趁著這個機會,他也張羅了不少事兒,一半是為他自己的生意,一半,卻是為了侄女。
當然,親事不著急,人選慢慢找便是了,他也看中了好些個,正觀察著呢。另一件事兒,便是與侄女以及便宜侄子聯(lián)絡(luò)感情,畢竟,林峘與林黛玉都算是新到這個家,相處的時間不長,難得有大塊的時間,他不愿意錯過。
于是,年前第二場雪下了之后,林沐便帶著林黛玉姐弟去了城外的莊子泡溫泉去了。
這溫泉莊子可不僅僅是泡溫泉,跟重要的是,讓兩姐弟來這兒好好開開眼界。姑蘇城的新鮮玩意兒,在冬日里并不多見,其中有一項,卻很適合他們做,那就是參觀所謂的名儒座談會。
這樣的座談會一般都是有名望的大儒召開的,書院的學生會成群結(jié)隊來到,一同論道。林沐想著帶他們兩人去,一來增長知識,二來嘛,見多了人和事,才能通透人情世故,或許還能給林黛玉選上一位好夫婿呢!
莊子里頭的新鮮玩意兒也不多,第一日修整,第二日泡泡溫泉,第三日,林沐便帶著換上男裝,著裝打扮過后的林黛玉,以及林峘一塊兒,往溫泉莊子隔壁的那片竹林去了。這可算是姑蘇城外,大多數(shù)的人選擇論道的地兒就是在這兒。
這些人除了聽聽大儒的講解,也愛博古論今,適當辯論,林沐選了許郇先生的一場,帶著林家姐弟來了。
只見竹林里頭的亭子,外圍鋪設(shè)碳爐,青年才俊以及有志之士都會在這兒,席地而坐,聚集論道,暢舒心中之志。
許郇一看到林沐身后的林黛玉,整個臉都黑了,這林沐,看著倒是穩(wěn)重,卻不料做出這樣的事兒來。盡管許郇惜才,喜歡林黛玉與林峘的才氣,覺得這兩個孩子可塑,可他骨子里頭滿滿都是男女有別,男尊女卑。這女子就該乖乖仔家里頭待著,沒事兒出來露什么臉,沒得敗壞了自己的名聲,日后出嫁也麻煩。
狠狠瞪了林沐一眼,許郇卻也沒辦法當著大家伙兒的面揭穿林黛玉,只得硬著頭皮介紹。林沐手下的能人眾多,小小一個喬裝打扮,自然難不倒他們??粗主煊?,頂多就是覺得這小兄弟有些陰柔,卻不會誤認為她是女子,有了許郇先生的引薦,加之兩人芝蘭玉樹,站著就不凡,何況,他們身后還有林沐這個鷹王,大家伙兒都對他們表示熱烈的歡迎。
盡管姑蘇城與金陵尚有距離,可關(guān)于鷹王的傳言,早就已經(jīng)蔓延到這兒,在座的,除了個別實在孤陋寡聞,否則,多少都聽說過這位傳奇人物。
所謂的有志之士,說到底,就是郁郁不得志的學子唄,尋求出頭之法便是他們每日活躍于此的動力。而林沐的出現(xiàn),顯然為他們提供了一條捷徑。于是,除了正經(jīng)要在這兒學習的人外,許多人趁著許郇講述的過程中,暗暗地向林沐的方向靠,甚至多番打量,腦海里緊急搜索關(guān)于鷹王的各種消息,企圖等講解結(jié)束,湊上好好套套近乎。
這些人的態(tài)度大抵分三種,除了部分林黛玉看不明白,有些真的是明目張膽。林黛玉冷眼看著,有些不屑。叔叔是何等人物,那輪得到這些人品頭論足,那部分態(tài)度明顯帶著驕矜,似乎不想與叔叔這樣的權(quán)貴交談的學子,最是讓林黛玉看不起。
都說窮書生窮書生,只怕個個都等著用叔叔做跳板,彰顯他們的寧折不彎,不伺權(quán)貴的骨氣呢。
或許換成從未出過賈府的林黛玉在這兒,會更加包容些,可換成已經(jīng)跟性情疏闊的先生上了半年學,再加上林沐與紅袖等人的耳濡目染,如今的她,早非當年??吹竭@些人行為舉止,動作神態(tài),就能將他們內(nèi)心的戲份猜個一二,看著部分人羨慕的小眼神,林黛玉忍不住心里暗笑,自豪感油然而生。
林黛玉自然是愛詩書的,她的知識儲備足夠,在邊上聽著學子們以實用性和華麗度為話題,討論詩詞的遣詞造句問題,聽得津津有味。她對那些人的鄙夷,卻不能抹殺掉那些人的才學,渾水摸魚的也有,可大多數(shù),還是有真才學的。
林沐看著侃侃而談的一個個青年,部分面容青澀,尚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知世道艱險,一腔熱血,等著為這個國家潑灑。其實這些人很像上輩子的自己,林沐看著這些人,心中隱隱生出一絲絲的喜歡。
書生的嘴最是厲害,很多話當權(quán)者是聽不得,可在這姑蘇地界上,言論可謂是相當?shù)淖杂?。林沐并無意多事,躲在隊伍后頭,看著他們論戰(zhàn)。這些人向?qū)W的心也難得,這樣寒冬臘月里,雖然生起了火爐,可有一部分家境貧寒的學子們,還是穿的不夠多,瑟瑟發(fā)抖著。
或許他可以考慮,給這些人一個機會,林沐揉了揉林峘的腦袋,笑瞇瞇地看著他,小聲的嘀咕道:“峘哥覺得,這些人怎么樣?”說實話,林峘才是他想要著重栽培的,而這首先要學的,就是如何看人。
林沐在海盜窩里學到的,可不僅僅是那種土匪性子,更兼之這份心性。魚龍混雜的地方出來的人,都有一雙慧眼,林沐正是如此。當然,如今他盤算著的,可不僅僅是幫一幫這些學子,而是如何在讓他們感恩戴德的同時,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這時候他就想起秦閆了,早知道應(yīng)該帶他來,不用自己動腦子,就能給處理的很好。忍不住嘆了口氣,這身邊這么些個人,還是不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