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落紅著半邊臉,盤腿坐在長椅上,郁郁道:“雖然我也很擔(dān)心她,但是我很不明白,為什么說話的是你,她要打我?”
章又薇:“……我委實(shí)不覺得關(guān)心兩句有什么好動手的。而且你挨揍完全是因?yàn)樗叩臅r候你自己把臉湊上去看她的緣故?!?/p>
淺落伸手碰了碰脹痛的左臉,疼得倒吸一口氣:“我怎會想到她是哭了?要知道她哭了,我是打死都不敢硬把臉伸上去看她的。”她將左手的冰塊換到右手上,小心翼翼敷在臉上,疼得表情抽搐:“她準(zhǔn)是有事情瞞著我?!?/p>
章又薇:“我依稀聽長輩們說過,貓似乎有一個季節(jié)很躁動?”
淺落抬起臉來用看白癡的目光仰望著她:“……現(xiàn)在是夏天,章小白?!?/p>
章又薇疑惑地轉(zhuǎn)了臉來,秀氣的眉毛微微抬起,詢問地看著她。
淺落簡直是被章家這種極端化的教育方式給打敗了:“……你長輩說的那個階段呢,叫貓叫|春,也就是繁殖季節(jié),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了,所以不會有這種可能出現(xiàn),ok?”
她說完,自己又低頭咕噥著:“以后可真得給你好好科普科普生|理知識,省得帶著你出門太丟人?!?/p>
她自言自語了一會兒,猛地想起來什么,抬頭看向章又薇:“你總該知道男人和女人之間區(qū)別在哪里吧?”
章又薇那張生性冷淡的臉此刻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涼薄的唇微微抿了抿,似乎正在忍著思考。繼而,轉(zhuǎn)過那美艷的眸子靜靜望向她,薄唇微啟,明明是一副絕世美人的模樣,開口說出來的話卻能讓淺落瞬間抓狂。
她說:“男人短發(fā),女人長發(fā)?你瞪我做什么?難道是胸?”
淺落雙手痛苦地插|進(jìn)頭發(fā)里,抓著自己的頭發(fā)揪了一番,最終頹然癱倒在椅子上,脖子一仰,整個人一副被抽空了的樣子無力地望著天花板:“你在逗我呢?”
要是別人這么說,淺落定然以為她是在開玩笑,甚至一種近乎于犯賤的黑色幽默,然而說這話的是章又薇,是披著被單腰上別著劍還坦然從醫(yī)院里大踏步往前走的章又薇,是美艷動人但是頂著一臉木雞般的表情看著自己的章又薇,是……章又薇。
淺落雙眼直勾勾轉(zhuǎn)過來,看向她:“講真,姐姐帶你去看黃|片兒吧?!?/p>
章又薇微微偏頭:?
淺落對著這個答案的無知程度簡直無法接受,撓了墻一會兒又問她:“你小時候就沒和男生玩過嗎?就沒哥哥弟弟同你說過話?”
章又薇道:“自然有,只是我三歲的時候拿著劍劈死了一只煞,濺了滿地血,他們就再也不敢和我說話了,見到我就嚇跑了?!?/p>
淺落眼珠子差點(diǎn)沒掉下來:“你三歲……”
章又薇頷首:“那日我母親捉了一只煞來,已經(jīng)用咒給封住了,奄奄一息的時候把家中未滿十歲的后輩都叫了來,一人給了一柄劍,讓后輩們自己做決定?!?/p>
淺落想著一個三歲大的小娃娃,話尚且說不完整,手里拎著一把比自己還高的劍上去砍煞的模樣,又是一陣無力。
章家這教育手段……
淺落問:“后來呢?”
章又薇淡淡道:“后來我就成了章家下一代繼承人。”
淺落:“……”
以后要是有機(jī)會,一定要帶著小妮子去看一場黃|片兒,而且是那種不僅黃,還特別暴的片子,好好看著她這張萬年不變的死木雞臉漲得通紅的模樣,再拿著相機(jī)一張張全都拍下來才好。
她正想再說些什么逗一逗章又薇,卻見手術(shù)室的門開了,刑醫(yī)生推著手術(shù)床走出來,周海靈還在昏迷中,睡得很熟。
刑醫(yī)生道:“這家伙半分基礎(chǔ)都沒有,好幾次心臟驟停就死那兒了,還得我叫了好幾次魂才回神,大約是能活了,看吧,實(shí)在不行就這樣了,我也沒轍了?!?/p>
淺落趕緊從長椅上跳起來,一疊兒聲道:“謝謝刑姐姐,辛苦刑姐姐了!”
刑醫(yī)生詫異看著她:“你這半邊臉是怎么回事?怎么有個爪子???這紅彤彤的簡直就像是個貓爪浮雕一般,你又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
殷童從樓上走下來的時候,正看見周海靈帶著氧氣罩面色蒼白地睡著,忙跑過來,誰知跑了一般竟然沒站穩(wěn),高跟鞋在地上一歪,險些扭了腳,踉踉蹌蹌走過來,一把扶住手術(shù)床邊緣:“她怎么樣了?”
刑醫(yī)生那雙眼睛靜靜看著她,問:“你現(xiàn)在是不是想聽我說,已經(jīng)脫離危險了,所以現(xiàn)在穩(wěn)定了?”
殷童急道:“真的嗎,那真是太好——”
刑醫(yī)生面無表情道:“然而事實(shí)是我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活,能不能活我都懶得管了,我現(xiàn)在要去睡覺,要是她沒死就不用告訴我了,死了倒是可以說出來讓我開心開心?!?/p>
殷童滿腔的期待被這一句話全堵在嗓子里,一肚子話因?yàn)槿橇R人的詞所以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到最后竟然氣得嘴角抽搐:“你!”
刑醫(yī)生打了個哈欠,轉(zhuǎn)身走了,留下一個滿不在乎的揮手的背影:“行了別問了,職業(yè)素養(yǎng)這種東西我一直就沒有,以前沒有,以后也不會有,你趁早閉嘴睡覺吧?!?/p>
淺落:“……”
刑醫(yī)生走到轉(zhuǎn)角處還不忘對淺落點(diǎn)點(diǎn)頭,道:“記得給你的貓爪浮雕上點(diǎn)藥?!?/p>
淺落默默地,默默地拿起冰袋,敷在了臉上。
殷童著急地看向被打了臉的淺落:“淺小姐,這可怎么辦?這……”
淺落說:“你放心,從刑醫(yī)生手術(shù)室出來就不會有危險了,她要是活不成,刑醫(yī)生早就自己吃了她了。”
殷童滿臉驚恐地看著淺落,顯然更不放心了。
淺落拍拍胸脯:“總之你信我就對了,周海靈不會有事的?!?/p>
這時候,周海靈的呼吸停止了。氧氣罩里也不再有任何聲音了。
章又薇:“……”
殷童整個人就像一張繃緊了的弓,此刻整個人已經(jīng)緊繃到了極點(diǎn),在周海靈呼吸停止的一瞬間猶如崩潰一般嘶聲叫出來:“海靈!”
淺落扶額:“……別別別晃,給她叫個魂就好了?!?/p>
片刻之后,周海靈回魂,呼吸聲又想起來。
殷童:“……”
淺落尷尬道:“哎,我給找個定魂符壓著就沒事了,你別自己嚇唬自己,沒事的啊……”
這時候,章又薇伸手將一個黃色的符咒啪的一聲拍在周海靈的額頭上,轉(zhuǎn)過身去沉默了,一句話都不說,徒自看著遠(yuǎn)處。
淺落先是不好意思:“哎,這么貴的東西,我怎么能要你的……”
她說著說著又覺得不對勁,一扭頭看向裹著一身床單的章又薇:“你這玩意兒揣在哪兒帶來的?”
章又薇:“要你管,愛用不用?!?/p>
淺落覺得,今天這件事一起一落,殷童的神經(jīng)都快被她搞崩潰了。淺落幫著殷童將車子推進(jìn)病房里,對殷童道:“已經(jīng)沒有什么大礙了,你也跟著折騰兩天了,再這么不眠不休地下去,身體會出問題的。”
殷童抬起眼睛來,帶著血絲的眼睛看向淺落:“你怎么能這么鎮(zhèn)定?現(xiàn)在事情已經(jīng)到了這種地步了,所有的事情越搞越大,只差一個火星子就能爆炸了,你怎么能這么鎮(zhèn)定?”
淺落看著她:“首先呢,我沒有任何心理負(fù)罪,因?yàn)槲抑圆椴怀鲞@個案子是你,殷童,殷總管一路利用我,一路隱瞞我的結(jié)果,我敢肯定在我查案子的時候你做了不少好事,但是我現(xiàn)在不打算問你,因?yàn)槟愕木駹顟B(tài)已經(jīng)承受不住問了;二么,反正我現(xiàn)在什么都不缺,我怕什么呢?”
殷童說:“對不起。”
淺落說:“你也別急著和我說這些,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做的就是好好休息,等你休息好了,想好了什么能和我說,什么不能和我說,我再繼續(xù)查這些事情。至于現(xiàn)在,我還有自己門下的事情要處理,正好你們也靜下來想想?!?/p>
殷童問:“想什么?!?/p>
淺落說:“想你到底想要什么。你是想要你原先以為自己想要的東西,還想要你現(xiàn)在重視的東西?!?/p>
淺落說完,走了出去,章又薇正裹著床單盤膝坐在椅子上閉目養(yǎng)神,那模樣頗似一個苦行的僧人,十分有趣。淺落走過去,見她眼睛也不睜開,直接開口道:“我說你們這些人,為什么要把事情搞得那么復(fù)雜呢?”
淺落疑惑:“哪里復(fù)雜?”
章又薇說:“干什么總想那么多得得失失?直接砍了不就完事了?”
淺落:“……我和你沒有共同語言。不過你要是什么時候有空,姐姐可以帶你去看幾個片子,借以拉近拉近咱們之間的距離。”
章又薇嗤道:“所以說你們這些人奇怪。為什么要知道男人和女人之間有什么區(qū)別呢?反正喜歡起來是一樣的,有區(qū)別沒區(qū)別重要嗎?”
淺落:“……我和你沒有共同語言。現(xiàn)在忽然很不想和你拉近距離?!?/p>
章又薇繼續(xù)打坐了。
淺落忽得想起那個符來,伸手來扒她胸口的床單,壞笑道:“說真的,沒逗你,你那符咒揣在哪兒拿來的,嗯?”
章又薇不理她。
淺落掀起床單來往里面看:“你睡衣還有兜嗎?”
章又薇惱了:“你夠了!”
淺落就差沒把腦袋鉆進(jìn)去看看了,一邊找一邊道:“我雖然知道章家喜歡穿古代人的衣服,難不成揣東西也和古代人一樣?我說章小薇,你該不會是揣在胸口帶過來的吧?”
章又薇靜靜看著她:“想死么?”
淺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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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章家古宅外的一棟廢棄的民居里,淺放躺在地上,血蜿蜒成一個奇怪的形狀,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流著。
淺臻踹開門沖進(jìn)來的時候,聞到一陣濃重的血腥氣,不由怔了一下,慌忙把手機(jī)的手電筒打開,照亮昏暗的屋子里,只見淺放渾身是血躺在地上,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喘息起來頗為艱難。
淺放聲音虛弱:“別……別踩了血陣。”
淺臻手里的光束挪了挪,照到地上那個奇怪的陣法上,嚇得捂住嘴倒退一步:“你……你瘋了?你現(xiàn)在是想賺錢想到什么地步,竟然敢?guī)椭莻€世界’包庇逃犯?”
淺放虛弱地說道:“我現(xiàn)在比起錢,還是比較稀罕命。我要是不幫那個人掩蓋蹤跡,她就要?dú)⒘宋摇?/p>
淺臻皺眉道:“師門多少人想殺你,你怎么不好好想想自己做的那些事情?!?/p>
淺放的眼中驀然放出凌厲的光來:“你怎么不說說,我為師門做了多少事情?啊?你怎么不想想我修煉多么刻苦,可是我就是比不過——比不過——”
他猛地噴出一口血來:“淺落有什么好?我辛辛苦苦經(jīng)營起淺氏一族讓它足夠和章家比肩,我花了多少心血,做了多少事情!憑什么淺落一來就要接手這一切?我偏不信——”
淺臻嘆了一口氣:“你還是少說些話吧,你再這樣下去,活不久的?!?/p>
她說著蹲下來,咬破手指,替他畫完了陣法:“看著你這個師兄還算做了不少有用的事情上,我?guī)湍阋淮?,下次可就沒那么好命了?!?/p>
淺放說:“你放心,我死不了……弱者有弱者的活法,就算是你們?nèi)伎床黄鹞?,我也會活下去,只會活的比那個沒用的天才更好……”
淺臻扶起他,打電話叫了救護(hù)車:“你到底是給誰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