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航回到家中,陸承業(yè)已經(jīng)躺在床上了。他去洗過澡,上床就聞到了淡淡的煙草味道。陸承業(yè)湊過來像過去大黑一樣在他身上嗅來嗅去,卻什么味道都沒聞到。他有些沮喪地將頭貼在張航頸窩中,郁悶地說:“我現(xiàn)在突然覺得人不如狗。當大黑的時候,每天想著能夠變成人,這樣你就不用那么辛苦,可是現(xiàn)在變成人,卻覺得還是狗好一點,你對狗比對人更能卸下心防?!?/p>
張航順勢摟住他的頭,安慰道:“我和大黑相處了五年,還是在最美好最沒有陰影的時候相識,當然接受的快一點。現(xiàn)在的我和當年不一樣了,你需要給我點時間?!?/p>
陸承業(yè)抬頭看了他一會兒,沒有在他臉上看到什么偽裝的跡象,每一句話都是那么真實。陸承業(yè)輕啄了一下張航的唇,便躺在他身邊靜靜地閉上眼睛,呼吸漸漸變得均勻,可張航卻能夠聽出他并沒有睡著,只是在裝睡。
是哪里出錯了呢?張航翻身背對著陸承業(yè),心里有些不明白。
他很喜歡陸承業(yè),每一天都想要和他在一起。他們分開的五年太久了,現(xiàn)在年紀都大了,每相處一天就少一天,他希望能夠每分每秒都和陸承業(yè)在一起。
可是,有一點不一樣。就算他告訴自己這是大黑,但陸承業(yè)身為人,外形上和大黑都差太多了,有時候他碰陸承業(yè)的臉的時候,會不由自主地摸到他頭發(fā)里,張航知道自己是本能地在找大黑臉上的毛,可陸承業(yè)是人,哪里有毛。
他們之間的感情沒變,感覺卻變了。重逢最初的激動過去后,剩下的就是陌生了。張航這些日子和陸承業(yè)形影不離也是想要把大黑和這個人完全融合在一起,可總有些不一樣。
張航想要緊緊抓住陸承業(yè),這樣他的大黑就不會消失。可是為什么他抓的越緊,感覺大黑就離自己越遠呢?
那種只有他和大黑兩個相濡以沫的溫馨日子,難道真的回不來了嗎?他現(xiàn)在無法做到和陸承業(yè)無話不說,會將自己的軟弱精明和算計都藏在心里,而面對大黑,他卻是毫無隱瞞的。
張航攏緊了被子,第一次沒有和陸承業(yè)相互依偎著睡覺。
第二天上午張航說公司有點事,穿著正裝出去了。陸承業(yè)掏出手機翻了一圈電話本,最終還是聯(lián)系了那個私家偵探,他需要知道真相。
-
約見張航的是一個看起來就很精明的男人,應該是助理一類的角色。不是本尊張航?jīng)]有失望,他本來也沒指望能夠一下子抓到幕后黑手,畢竟對方隱藏得這么深,不可能一下子出場。不過想要陸承業(yè)改遺囑,他早晚會知道對方是誰。
男人并沒有自我介紹,而是遞給張航一沓資料。張航看不到資料,直接遞給和自己一起來的沈明菲,沈明菲打開資料翻看一下,里面是自己買東西的單據(jù),和那個沈明菲約會的照片。他們?nèi)サ木频昝看味疾煌?,對方是沒辦法拍到太親密的照片,不過兩人舉止都很曖昧,并且有酒店大廳的錄像。
“這有什么,”沈明菲隨意地將資料丟在男人面前,毫不在意地說道,“你這么厲害,應該知道我們老板辦了一家律師事務所,專門幫沒有什么經(jīng)濟能力的殘疾人打官司吧。我們事務所幾乎是免費的,所有人都在做義務工,老板在公司賺的分紅基本都用來給我們發(fā)工資了。律師事務總是要保密的,我們在酒店談生意沒什么意外的。至于這些送給我的東西,根本就是我發(fā)給員工的福利。我們老板有魅力,事務所基本都是女孩子,賺的又比其他律師少,做事全憑一腔正義。但是想要馬兒跑,總得給馬兒吃草,老板過年過節(jié)都會給我們送東西,有什么大不了的?!?/p>
男人也很冷靜,他拿起資料道:“你們大可以不承認,我只需要將這些東西給陸承業(yè)看就行。張航確實是個非常高尚的人,自己賺的錢基本都在為殘疾人做公益了,我自愧不如,也相當佩服。可用自己的錢做公益沒什么,利用別人的感情,用陸承業(yè)的錢去做,還在背后和其他人有曖昧,這樣就不太好了吧?”
“你拿給陸承業(yè)看也沒什么,”張航淡淡道,“這些事情我都告訴過他,他也不會懷疑什么。怎么,你以為我一個律師,會被你這種小手段威脅嗎?拿著這些資料去找陸承業(yè)換錢吧,看他是信你還是信我?!?/p>
他一副篤定的樣子,說完就帶著沈明菲走了。沈明菲自從答應了老板的請求后第一次真正意義上對手面前演戲有點興奮,她一邊開車一邊上躥下跳地說:“老板老板,你怎么不立刻露出一副怕怕的樣子然后什么都答應他?我陪你演戲這么久,不就是為了請君入甕嗎?干嘛要拒絕!”
“你好好開車,”張航皺眉道,“你覺得我是個什么樣的人?”
“超帥超有型超級有能力,全世界男人加起來都比不上你一根腳趾頭,你整個人都站在道德制高點上蔑視他們,張航一出,誰與爭鋒!”沈明菲拍馬屁都不帶打草稿的。
“把你的話砍半聽,也就說我很有能力。也對,一個盲人能夠考到律師資格證,一個父母都被不管的孩子能像我一樣有錢,一個能把陸承業(yè)那樣的人調(diào)/教得服服帖帖的人,你們認為我會因為那一點點沒有任何實質(zhì)證據(jù)的照片而束手就擒?你信對方都不會信。”
“我也覺得好像這個世界上什么事情都難不倒你?!鄙蛎鞣蒲柿讼驴谒?,她是見過張航辦公的,平時話不多的張航,真動真格的有理有據(jù)能說死你,整個律師事務所的人都服他。
“所以只是這么一點是不夠的,”張航打開車窗,風吹拂著他的頭發(fā),“他們必須找到實質(zhì)性的,能夠完全打倒我的證據(jù),我對陸承業(yè)心懷不軌的證據(jù)。只是一個你不夠,但是再加上那一點,分量就足夠了?!?/p>
“說起來老板,我記得你的簡歷那邊父母都是空啊……你到底是怎么這么年輕就變得這么厲害的?”沈明菲趁著自己現(xiàn)在給老板辦事的機會,問出他們心里一直疑惑的問題。
“我并不厲害,也并不堅強,只不過……”張航苦笑一下,并沒有說下去。
他能夠有今天,是因為一個人在自己離開之前,給了他全部。而當他重新找到那個人,感覺卻與當年不同了。
大概是他變了吧……
張航清楚自己這五年變了多少,沒有大黑在,他很難相信別人,為了讓自己能夠盡快強大起來,他不得不將自己偽裝在一個堅硬又冷酷的殼子中,不讓任何人看到他的內(nèi)心。而漸漸地,這層外表上的殼子大概也漸漸侵蝕了他的內(nèi)心,讓他整個人變得陰險與冷漠,但是他又希望自己在大黑面前做五年前溫柔又堅強的張航,他一直偽裝自己,什么都不想告訴陸承業(yè)。
然而偽裝并不會讓人變成那副樣子,而是會讓兩個人漸行漸遠。有些時候,張航渴望在陸承業(yè)身上找大黑的痕跡,他會失神地想,如果是大黑的話,他應該就能說出自己這五年的經(jīng)歷,大黑不會在乎他有多卑鄙,大黑只會默默地在他腳下趴著,聽他說每一天開心或是不開心的事情。而陸承業(yè)……他不敢。
再適應一下就好了,張航告訴自己。
可是時間越長,他和陸承業(yè)卻沒有話說。
自從那天他在陸承業(yè)身上聞到淡淡的煙味后,他就總感覺陸承業(yè)在用審視的目光看著自己??墒撬床坏疥懗袠I(yè)的眼神,無法確定這種目光是不是自己想象那樣。他有時候想要去問陸承業(yè)為什么要這么看自己,卻又有些遲疑,最后話到嘴邊卻只能變成一句問候。
再加上白天張航還要和沈明菲偶爾保持一些親密的關系,這種表演也讓他感到一絲疲憊。
好在這種日子沒有持續(xù)太久,對方很快第二次聯(lián)絡張航。不過這一次他們沒有見面,而是直接給張航的郵箱里發(fā)了幾張照片。張航看不到,沈明菲幫他查看郵件時奇怪地說:“這什么東西?一個未知的郵箱給你發(fā)了幾章女人的照片,這個女人年紀很大了,有五十歲左右的樣子,不過能看出她年輕時很漂亮的樣子,咦……她和你長得有點像,老板……”
張航臉色有點難看,正在此時手機響了,是未知號碼。他接起電話,一個有些蒼老卻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航航,我是媽……”
張航立刻掛斷電話。
沈明菲見老板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灰溜溜地低下頭,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張航把手機關掉,坐在床上沉寂了一會兒后才問:“幾點了?”
“八點多了?!鄙蛎鞣萍毬暭氄Z地回答。
“退房吧,我要回去了?!睆埡搅嗥鹜馓字苯映鲩T。
“才開半個小時,老板你別怕別人說你那啥……”沈明菲在他后面嘟囔兩聲,跟出去把房間退了,此時張航早就連影子都沒有了。
張航?jīng)]去陸承業(yè)家,而是回到自己很久沒回的家中。他坐在沙發(fā)上心里有些煩躁,站起來走路,卻撞到了茶幾。
捂著被撞到的膝蓋蹲下,張航只覺得自己的心臟有些脆弱。他根本不強大,一個聲音,都能將他這些年拼命營造的一切打落谷底。
趙曉蓮……張航坐在地上靠著沙發(fā),有些無力。
他明白的,趙曉蓮被人找來能說什么他明白,他也知道該怎么應對,但過去一段段記憶浮現(xiàn)出來,這個女人依舊那么自私,完全不在乎他這個兒子。張航明白這件事,卻難以面對,他內(nèi)心深處渴望的親情其實永遠都得不到。
門外傳來很急躁的敲門聲,張航不知道是誰,他也不想去理會外面,反正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回家,就讓外面的人以為他不在家吧,他現(xiàn)在不想見任何人。
敲門聲響了一會兒便沒了聲音,而手機卻馬上響了起來。
是陸承業(yè)的電話,張航再不愿意也會接起來,他揉了把臉,讓自己顯得精神些,好像接電話陸承業(yè)能看到他現(xiàn)在的樣子似的。
“航航,把門打開!”電話里是陸承業(yè)有些焦急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