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幻玉老人本就是這坐言起行的性子,招呼外面守夜的人拿來筆墨紙硯,順便端來一壺熱茶,唰唰唰寫了幾個字,吹了吹疊起來塞進封皮,遞給龍飛讓他收著。
喝了一口茶水后續(xù)道:
“劍閣說遠不遠,說近不近,若是下山走官道一步步穿村過鎮(zhèn)算起來得有四百里,若是走見峰山后山,從火龍谷到碧波池再往上一拐彎爬過一個小山頭轉(zhuǎn)向東,穿過一大片山林溪谷,大概也就一百里地出頭,以老頭子的功力,一天一夜走個來回不是問題。
“你現(xiàn)在也算麻煩纏身,這天珍山莊的廢柴們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驚醒勁兒一個不如一個,短時間內(nèi)還沒啥問題,時間長了早晚還得讓鷹羽樓的人混進來,此處已成險地,明天吃過早飯你就出發(fā),也走老頭子的路線,一路都是荒山野嶺,只要小子你多加點小心別迷路別太多停留,我不信鷹羽樓的人能那么神通廣大,可以第二次截到你?!?/p>
龍飛笑笑:
“不瞞老前輩,跟著大師兄和二師姐,山林野地晚輩三歲時就平趟了,晚輩這點信心還是有的?!?/p>
次日天明,胡幻玉老前輩叫來寶貝孫女安易,天珍山莊的莊主胡鈺書,莊主的長子也就是安易的爹胡論文,以及安易的娘林夫人,在一起吃了頓飯順便送別龍飛,都是一家人,也就免了那些大戶人家的繁文縟節(jié),一張桌子轉(zhuǎn)圈便全坐下了。
主位是胡幻玉老人,右手邊是現(xiàn)任天珍山莊的莊主胡鈺書,左手邊是龍飛,胡鈺書下首是安安的爹胡論文,挨著胡論文則是安安的娘親林夫人,龍飛身側(cè)則是安安。
胡鈺書面容平凡,眉眼之間還能依稀辨別出胡幻玉老人的幾分輪廓,但神采飛揚處比起胡幻玉老人是差遠了,在龍飛觀察下,胡鈺書功力精純,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種沉穩(wěn)在。
胡論文,這個未來的岳父,相貌一般,三十后半的年齡,卻無絲毫鋒芒畢露之態(tài),態(tài)度舉止文質(zhì)彬彬,不像武人,卻有幾分賬房先生的氣度。但在龍飛眼內(nèi),胡論文的功力明顯超出胡鈺書幾籌,內(nèi)力修為已入先天之境,真氣精純處不在自己之下。
林夫人則一副大家閨秀之態(tài),看不出身懷武功,眉眼間和安易有七分相似,少了一點安易爽朗、溫暖、陽光四射般的少女風情,但自有一種經(jīng)歷過歲月沉淀后的雍容。
席上胡鈺書、胡論文問了龍飛的身世,學(xué)藝的情形——除了胡幻玉老人介紹龍飛給全莊認識的那會,二老連和龍飛面對面的機會也沒有,之后龍飛“昏迷”整整了一天一夜,醒了后又和胡幻玉老人去了火龍谷,遇安易、結(jié)婚約、重制無定擊、暗夜遇襲等一系列事情二老只是耳聞。訂婚宴上,人頭涌涌也不是對話的好時機,值此機會,趕緊問個清楚明白。
問題是龍飛對自己的身世也是糊里糊涂的,小時候問到,師父總是顧左右而言他,問得多了,多少也吐露點,但也是僅限于自己是師父在兵荒馬亂中救出來的,當時才三四個月。十六七年來,胡幻玉老人是自己遇上的第二個對自己出身有點兒了解的人,不過也僅限于當時師父抱著自己上過天珍山莊這一小節(jié)。至于自己的本源在哪,自己也是糊里糊涂,答案依然只在師父心中。
至于那些童年趣事,學(xué)藝經(jīng)歷,自己偶爾想起來還挺多姿多彩的,真介紹也用不了幾句話。說說未來的抱負?自己算是半偷跑著下山的,本來就只是抱著走馬觀花的心思走到哪是哪,哪來什么抱負?
再加上從小到大打交道的都是猴子、老虎、貂和鷹這群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兒,再加上個比自己小了快十歲的小師妹,牛鼻子師父一年倒有十個月在外面晃蕩,口才本就不便給,二老幾句話自己就卡殼,一頓飯吃得是別提多尷尬了。
唯一的一點兒安慰就是席上安易有意無意的幾下輕瞥,桌下兩人有意無意的幾次膝手的輕碰,窩心的暖。
林夫人輕柔體貼的話語和安安幾乎是兩個極端,這點安安既不像爹媽,也不像爺爺,倒是和太爺爺胡幻玉如出一轍。自少沒有和女性長輩打交道的經(jīng)驗,原來是這么溫暖。
一頓飯吃到了巳時末。
胡幻玉老人叫住胡鈺書、胡論文和林夫人,吩咐安易帶龍飛走后莊火龍谷,順便送送未來的夫婿。
安易點頭應(yīng)了,和龍飛一起回房收拾了一下。
也沒啥可收拾的,除了裹著原來北馬幫幫主馬嘯天送的幾件單衣的小包袱,便是正氣短刃和無定擊。正氣刃揣懷里,無定擊掛背上。
原來穿的那件長衫和胡幻玉老人交手時破得和抹布也差不多了,現(xiàn)在穿的只是莊丁隨意拿來的一件青布袍,有鑒于此,安安回房又拿來一個包袱。
包袱打開,一件黑色長衫,一身藏青緊身武服,一條棕色的皮帶,一雙硬底軟皮短靴,一塊藍底白紋的包頭巾,一個貼身懸掛的鹿皮囊,竟然全身上下都準備了個停當。
安安道:
“這是我母親昨日熬夜給你準備的,老人家也沒想到這么快就能用上。來,我?guī)妄埓蟾鐡Q上?!?/p>
龍飛臉唰一下又變成了紫茄子:
“還,還是我自己來吧……”
安易眼一瞪:
“我女孩子家都不在乎,你個大男人扭扭捏捏得咋跟小媳婦兒的?難不成我這個媳婦兒你還想不認了?”
龍飛從小到大也沒受過啥正兒八經(jīng)的這個規(guī)矩那個規(guī)矩的教育,再加上本身也是不拘小節(jié)自由放蕩的的性格,這么一琢磨,也是,這都不叫事兒,行,脫吧!
哐,大腿上挨了一腳!
“誰讓你全脫了?!外面長衫換掉,剩下的路上你換洗著穿!”
龍飛差點抓狂:“你不早說?!”這揍挨得真冤枉。
真應(yīng)了胡幻玉老人的那句話,只是胡幻玉老人也沒想到——寶貝孫女這拳打腳踢還沒過門就用上了……
安易一邊幫龍飛整理長衫的系扣,一邊抱怨:
“可惜我還有三年才能學(xué)藝期滿,這次只是臨時回來玩玩,過幾天還得回寒櫻谷,太爺爺那好糊弄,我?guī)煾嘎錂严勺雍涣耍桓埓蟾缫黄痍J蕩江湖,肯定很好玩?!?/p>
“好玩?哪里好玩?”龍飛苦笑,“我這次下天珍山莊說好聽點是去二次學(xué)藝,說難聽點就是逃命,我逃命還拖家?guī)Э诘奈疫@心也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