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川奄奄一息,那半顆頭顱上已經(jīng)破損的頭蓋骨繼續(xù)生長著,丟失一部分的瓷白色腦漿也在抽生出新簇……
他的視線漸漸模糊,這次他的思考變得十分有限,非常的虛無,仿佛思緒一陣風就能吹得一干二凈,也許他的意志已經(jīng)不能再繼續(xù)維持下去了……
那些分離的肢體組織不再受到感召,在自顧自地增生恢復,好像不想重新回到首腦這里了,如果它們各自都長成了獨立的生命體……
待到那時“自己”是否依然還是“自己”?
就在這時,一本輕薄的畫冊隨風吹到了陸川的臉旁,那畫面上鮮艷的色彩很醒目,莫名地提了他的神,讓他的眼光重煥微亮……
‘還有沒被燒盡,仍舊保存完好的東西嗎……’
黎明的風胡亂地翻過,就像在看連續(xù)畫一般,沒有太過留神,視線大致輕掃,什么也不去想,畫面快速、自動飄入了腦?!?/p>
神明們的混戰(zhàn),參天的世界之樹,掛滿骸骨的黑色之翼,從地底飛向天空的黑色巨龍,邊緣之地被烈火焚燒的惡魔……
最后一頁,一朵孤獨的、怒放的罌粟……
以及頁腳的署名--茜。
‘真是精致而細膩的圖畫啊,宗茜,真是個多才多藝的女孩啊……’
‘可我曾經(jīng)……還會想著要拿她做實驗……他們失敗了……就作為失敗的教訓……他們成功了……就成為我的手下……’
‘我究竟是怎么了……難道在盲目追求永生的時候……我內(nèi)心的某些東西……就已經(jīng)喪失了嗎……我……究竟……’
‘步入瘋狂的父親……陸之航……那個臉上刻著印記的魔法師……難道這就是命運……’
陸川的精神很不穩(wěn)定,強烈的質(zhì)疑與曾經(jīng)的痛苦回憶讓他的心弦?guī)缀蹩煲懒选?/p>
忽而,此時,陸川的耳畔似是傳來了往往復復的海潮拍打……
仿佛自己就位于海岸邊緣,與咸涼的大海近在咫尺,聆聽著水流起伏涌動的聲音。
可這明明是在島嶼的內(nèi)陸,離岸邊還有很遠距離,為什么能聽到海潮的聲音?
隨即,那本圖冊慢慢地燃燒了起來,雖然沒有遇到任何明火,但是那赤金色的火焰紋路自動蔓延伸展……黑色的灰燼飄飛零落……
甚至聽到了畫中龍吟般的慘烈哀吼……
不知是視線的模糊,還是產(chǎn)生了幻覺。
眼前的環(huán)境變得扭曲而狂亂,所有事物的線條與輪廓仿佛都被邪異地拉長過了,此刻的世界看著就如同一個混亂的調(diào)色盤……
而那海潮的聲音也突然變得更加悠遠,更加深邃了,就像潛水艇到了海水千米的深度,你緊貼著壁面,聽著那個擴散在整個海底、低沉而厚重,像是大自然洋流正在運動的靜謐之聲,但那是只有在深海才有的奇異聲音……
緊接著,耳邊又傳來了一聲無法用任何人類發(fā)音來標注、記錄下來的幽鳴,那發(fā)聲的奇怪之處難以用文字描述,就像是某種神秘而遙遠的呼喚,一些含糊不清,像是呢喃般的囈語又隨之響起,縈繞不絕……
頃刻間,他的周圍充滿了黑漆漆的東西……他聽到了無數(shù)人在低語……
分不清是詭譎的夢境,還是瘋癲的臆想。
那些他研究過的死去尸體表情各異,死氣沉沉,手拉著手圍成一圈在他身邊開口說話了,他們踏著奇異的舞步,訴說著無法聽懂的晦澀言語,像是在迎接他的到來,又像是在朝他祭祀,混沌的場景,所有秩序蕩然無存……
那些從陸川身上散裂出的肉體殘骸碎片,在強大的生長能力下,生長成了和陸川本體完全一樣的“克隆人”。
13個一模一樣的“他”正在遠處不懷好意地注視著他……
他們就像一群幽靈在那里鬼祟地低語,環(huán)境里彌漫著陰森的氣息,傳播未知的恐懼……
“克隆人”的身上長出了一條條的,像是深海中某種軟體生物的腕足……
上面覆蓋著密集的圓片狀吸盤……
陸川無助地發(fā)出求救的嘶喊,但世界上沒有一人能聽到……
他用力扯斷那些瘋狂伸長,纏繞到自己身上的觸手……
快要淹沒在了觸手與死人的圍堵中,他無處可逃,眼耳口鼻全都被漸漸堵上……
無法言喻的窒息感讓理智極速地失去……
腥濃的綠色,令人反胃的液體四處濺射,一旦碰到就像硫酸般燒灼著肌體,蒸騰起了一陣無比慘白的霧氣……
陸川感到全身在劇烈升溫,焚身,滾燙,沸騰,融化,誘發(fā)出了他心底最深處對水源的渴望……
‘水……水……海洋……海洋……’
陸川的自我意識慢慢地喪失,取而代之的,是對踏入海洋的強烈執(zhí)念……
精神失去了控制!
世界被切裂成了兩份。
一面是陸川眼中的世界,瘋狂混亂,滿目瘡痍,天地像關(guān)了燈,太陽像熄了火,陰森的風使勁地吹,海洋生物的腐爛碎尸散亂各處,巨大的觸手從海洋中伸出,像參天的搖擺神柱,晃動著伸向島嶼,周圍的地面細小濕潤的觸手也破土而出……天空上蕩下超長的觸須……
無明無序,一切不可描述,從海底涌出,從地上崛起,從天空降臨,無處不在!
一面是真實的世界,陸川的身體爆裂式地增長,像一團不受控制的巨大的膨脹肉礅,又仿佛是一個受到污染的變異海洋怪物,體內(nèi)無數(shù)的咸腥觸手破壁而出,洞穿出數(shù)不清的血窟窿……
溫熱的鮮血瘋狂噴灑,身軀劇烈變形暴漲,那些伸出的觸手行走于地面,將他龐大的肉軀整個撐了起來,緩緩向海岸的方向移動,一路上樹木橫斷,廢墟壓塌……
沒有發(fā)聲的器官,卻發(fā)出了像遠古海獸般的響徹沉鳴,那是清脆與洪亮的疊加狀,悠長的回聲仿佛敲響了通告天地的大鐘呂,動蕩的余波在廣袤的空間里跌宕……
陸航、印記臉魔法師、關(guān)貞琳、宗茜,所有人都驚異無比……哪里發(fā)出的聲音,就像是一個巨獸,從洪荒中踏足而來……
不過那恐怖而詭怪的聲音沒有一直持續(xù),只是回響了起初的那么幾聲而已,但隱匿的恐懼已經(jīng)在人們的心中悄然擴散……
以陸川的龐大肉礅為中心,向四周環(huán)形擴散,那些被魔法協(xié)會用火球術(shù)烤死的人,全部慢慢地站了起來……
被火焰燒成枯碳的死去亡使們,一個個地從地上站立而起……
那是完全失去了生命的東西,但它們卻像一支黑色枯骨組成的軍隊,從沉睡中蘇醒,浩浩蕩蕩地向著海洋的方向進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