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張發(fā)強走出小區(qū)后,俞知樂身子一矮,向邊上平移了一步,和男青年拉開距離,同時禮貌地說:“謝謝你啊?!?/p>
男青年爽朗地露齒一笑,“不用客氣?!?/p>
俞知樂想了想又說:“上回我不小心多算了你二十多塊錢,不然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我上樓拿錢還你。”
“啊,好像是有這么回事,你不說我都忘了。不用還我了,怪麻煩的。”
“這可不行,我工作上的疏忽,我一定要彌補的?!庇嶂獦氛J真地表明態(tài)度,然后快步走到門洞前開門,準備上樓取錢,“不麻煩的,你等一分鐘就好?!?/p>
俞知樂走進樓道,一回頭驚訝地發(fā)現(xiàn)男青年也跟了進來,暗想這人嘴上說不要,身體卻很積極嘛,難道還怕她回家之后就不下來了?
“真的不用。”男青年嘴上還在堅持。
俞知樂站在樓梯上看他一眼,回過身小聲道:“真不想要,怎么還跟進來?”
男青年愣了一下,醒悟后失笑,上前幾步按響了王大爺家的門鈴,“我外公住這兒,我是來看他的?!?/p>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俞知樂頓時備感羞赧,她干笑了一下,趁著王大爺還沒來開門,灰溜溜地跑回了家。
她一進家門,就見余子渙拿著水杯從臥室走了出來,走到廚房的柜臺邊倒水,狀似不經意地問:“你怎么去了這么久?”
俞知樂拍了幾下臉頰讓自己不要再想一分鐘前和男青年尷尬的對話,然后向余子渙轉述了方才在樓下和張發(fā)強徹底撕破臉的情景,解釋了一下她為什么倒個垃圾倒出了天荒地老的效果。
“你是沒看到啊,他氣得臉都青了,翻來覆去只會罵我不守婦道和嫌貧愛富,真是太好笑了咳咳咳……”
余子渙倒水的時候也給俞知樂倒了一杯,她接過后喝了一口,誰想笑得太得意忘形,嗆到了嗓子眼,咳得眼淚都出來了。
余子渙放下自己的水杯,拍著她的后背幫她順氣,俞知樂緩過勁兒后紅著眼睛,啞著嗓子繼續(xù)說:“你猜假冒我男友幫我氣張發(fā)強的人是誰?!?/p>
余子渙停下手上的動作,搖了搖頭,“是誰?”
俞知樂見他沒有猜的興趣,就沒有故意吊胃口,“你絕對想不到,那個人居然是王大爺?shù)耐鈱O!”
她就完全沒想到,所以才鬧了個笑話,還以為人家是假客氣。
余子渙眼中閃過了悟之意,看上去腦中有了個確切的形象,應該是以前見過王大爺?shù)耐鈱O。
“你知道他嗎?”
余子渙果然點了點頭,“他比我大六、七歲的樣子,現(xiàn)在在外地念大學吧,前兩年寒暑假的時候他偶爾會來住幾天,這兩年不太能看到他了?!?/p>
俞知樂聽完點點頭,沒說什么。
余子渙偷眼打量了她一會兒,忽然不露聲色地說:“他和你年紀差不多,你要是對他有意思……”
“噗”一聲,端著水杯喝水的俞知樂竟然嗆得從鼻子噴出了水,余子渙趕忙連拍帶撫,俞知樂又是一通驚天動地的咳嗽和涕泗橫流后,才能說出話,“你小小年紀怎么老操心我對誰有沒有意思?況且你說他還在念大學是吧?那就是比我小咯,我接受不了姐弟戀,不會喜歡比我小的男生,小一歲也不行,小一天都不行?!?/p>
余子渙嘴角一翹,但立刻又低頭垂眼,強迫自己壓下暗喜的神情。
“等等,我怎么被你帶偏了?!庇嶂獦氛f了一通后反應過來根本沒必要和余子渙解釋這些,趕緊將話題帶回正軌,“我主要是還欠他錢,雖然他說不用還,但欠錢的感覺總歸不太好。這樣吧,等他走了,我們去給王大爺拜年,然后把錢還給王大爺!怎么樣,我是不是很機智?”
余子渙見慣了她平時自吹自擂,看她眉飛色舞地拋過來一個嘚瑟的眼神,很給面子地沒有拆她的臺,憋著笑點了點頭。
不過俞知樂的如意算盤沒能打響,王大爺?shù)耐鈱O,嚴遠青同志似乎是準備在王大爺家安營扎寨了。他的父母,也就是王大爺?shù)呐畠汉团龀醵砩暇妥吡?,但是嚴遠青直到初五也沒見離開。眼瞅著再等下去就要錯過給王大爺拜年的時機,俞知樂只好左手拎著余子渙,右手拎著果籃,硬著頭皮上門。
王大爺鰥居多年,女兒出嫁后也沒有尋覓夕陽紅的意思,大部分時間都是孤家寡人,也就是逢年過節(jié)家里能熱鬧些,所以看到俞知樂二人上門還是很歡迎的,一邊招呼他們進門一邊喊嚴遠青出來見客。
“小余,遠青是我外孫,你們第一次見吧?!?/p>
“王爺爺,我們就不進……”俞知樂連連擺手,想在嚴遠青走出來前脫身,但是看到王大爺回過頭時有些失望的神情,她還是咬牙改了主意,跟著王大爺進了屋。
嚴遠青笑瞇瞇地站在玄關和客廳接壤的地方,幫王大爺接過俞知樂送的果籃后說:“外公,我和小余可不是第一次見,算起來這應該是第三回了吧?”
俞知樂對他也稱呼她“小余”感到有些吃虧,她明明比他還大至少一歲呢,誰允許他這么自來熟的?好歹加個“姐姐”啊。
腹誹歸腹誹,面上她還是表現(xiàn)得很灑脫,倒是余子渙別有深意地看了嚴遠青一眼。
王大爺一聽兩人之前見過,來了興致,問起他們是怎么認識的。俞知樂不知道該怎么作答,難道要說兩回都是嚴遠青撞見她罵人嗎?于是只好嘻嘻哈哈地含糊其辭,意圖糊弄過去。
嚴遠青卻干脆地答道:“在附近那個小超市見過一回,在咱們家門口見過一回,也是挺巧的?!?/p>
王大爺哈哈一笑,“挺好,你們年紀差不多,正好交個朋友,以后互相也能有個照應?!?/p>
嚴遠青笑了笑沒接話,俞知樂也沒當真,這回之后還能不能見到嚴遠青都是個問題。
嚴遠青在俞知樂坐下陪王大爺聊天的時候主動給他們沏了茶,然后坐在小沙發(fā)上好整以暇地聽他們聊,偶爾附和幾句,還試圖和安靜地坐在一旁的余子渙搭話。不過余子渙非常徹底地發(fā)揮了話題終結者體質,總是能以禮貌而簡短的回答迅速結束和嚴遠青的對話。
“要吃水果嗎?”
“不吃,謝謝?!?/p>
“你喜歡打游戲嗎?”
“我不怎么玩游戲?!?/p>
“那你平時有空都愛做些什么?”
“睡覺?!?/p>
幾個來回后嚴遠青也看出余子渙并不是很想搭理他,于是也識趣地不再湊上去。
王大爺提起余子渙將要中考的問題,并作出如果他學習上有問題可以來請教嚴遠青的承諾,俞知樂心里其實很是驕傲地認為以余子渙的學習能力,根本不需要別人指教,但嘴上還是謙虛地應下。
又陪王大爺聊了一會兒,俞知樂看時間差不多了,便提出告辭。
兩人臨走前,王大爺忽然一拍腦門,掏出紅包要給余子渙,“看我這記性。”
余子渙趕緊推辭,王大爺堅持要給,俞知樂也有些不知所措,她畢竟沒做過家長,不知道這種情況下應不應該讓余子渙收下。
嚴遠青悄沒聲兒地走到俞知樂身后,低頭在她耳邊道:“讓他收下吧,不然我外公該不好受了,他很喜歡你弟弟?!?/p>
俞知樂只覺耳旁一熱,嚇得脖子一縮,回過神后便上前說服余子渙接受了王大爺?shù)暮靡狻?/p>
兩人道別后離開王大爺家,走到二樓時俞知樂想起忘了還嚴遠青錢,讓余子渙先往上走,她再下去一趟。余子渙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停在原地默默看著她下樓。
俞知樂再次敲響王大爺家的門,這回來開門的是嚴遠青,她直接了當?shù)卣f明了來意,取出準備好的二十元和五元紙幣遞給他,“幾毛的零頭我就不還了。”
嚴遠青無奈地笑了,將錢接了過來,“真是拿你沒辦法?!?/p>
俞知樂了了心結,通身舒暢,正準備告辭,嚴遠青突然問:“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你弟弟?”
俞知樂一頭霧水,不明白他為什么這么問。嚴遠青見她滿臉茫然,笑道:“沒什么,大概是我想多了。對了,你手機號方便留一下嗎?”
“干嘛要留我手機號?”
“我外公說了啊,交個朋友,互相照應嘛。”嚴遠青笑得坦蕩自若,眼角眉梢卻透出股戲謔的味道。
俞知樂面露尷尬,“我沒有手機。”
嚴遠青眉毛微微一挑,似是有些難以置信,不過很快神態(tài)恢復如常,并不是很介意的樣子,“那等你什么時候愿意有手機了,我們再交朋友也行。”
聽這意思,大概是以為俞知樂不愿意給他手機號。
俞知樂心里大聲喊冤,她真不是故意不給嚴遠青面子。她2015年時的智能機閑置不用后也沒有多余的錢買手機,再說她平時超市、菜場和家三點一線,也沒有買手機的必要,所以她是真的沒有手機啊。
不過她也懶得和嚴遠青解釋,就讓他誤會去吧。
俞知樂走到一樓二樓之間一抬頭,被站在二樓樓梯扶手邊的余子渙嚇了一跳,“你怎么沒先上去,站在這兒不冷嗎?”
余子渙抿著嘴,但嘴角還是透出些笑意。他搖了搖頭表示不冷,等俞知樂走上來之后兩人一起繼續(xù)上樓。
俞知樂瞥他一眼,也忍不住笑了,調侃道:“傻樂什么呢?”
余子渙索性不再掩飾,眉清目朗間一派輕快自在,“沒什么,過年心情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