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知樂確信鄭芷蘭是和她杠上了。
如果說在見到余子渙之前,雖然不排除以后在工作上會有利益沖突,但鄭芷蘭還是真心實意地抱有和同樣是新人、條件也和她差不多的俞知樂交好的打算,在發(fā)現(xiàn)俞知樂男朋友的外貌、經(jīng)濟條件出乎意料的好后,她絕對是把俞知樂當(dāng)成了對手,或者說踏板。
一開始俞知樂見她還是沒事就來找她說話,常常主動邀請她一起吃午飯,便以為鄭芷蘭是放棄了對余子渙不切實際的想法,因此就算俞知樂不太喜歡她的一些行為,作為同事低頭不見抬頭見,也沒必要徹底撕破臉,兩人也就不咸不淡地處著。但是鄭芷蘭安分了一段時間后,還是堅持不住暴露出她和俞知樂搞好關(guān)系就是為了接近余子渙的企圖。
經(jīng)常上一句問俞知樂的事,下一句就扯到“你男朋友平時都愛做些什么呀?”又或是“他在哪上班???每天來接你他老板不會說他嗎?”、“他哪里人?。吭趺茨敲窗??”、“周末我們逛街把他叫來拎包吧?”
因為鄭芷蘭是在辦公室里問的,雖然俞知樂很想咆哮著回答她“他愛和我呆在一起”、“他就是老板”、“天生那么白你羨慕不來”、“老娘的男朋友憑什么給你拎包?哪涼快哪待著去好嗎?”,但礙于周圍都是同事,她嗓門稍微大一些就會引起白眼,只好皮笑肉不笑地哼哼哈哈幾聲,絕口不向鄭芷蘭透露任何余子渙的信息,下班時也盡量避著鄭芷蘭,讓她找不到借口和機會勾搭余子渙。
不光是關(guān)于余子渙,鄭芷蘭在工作和人際關(guān)系上也暗戳戳地給俞知樂使絆子。明面上辦公室里的人都以為兩個新人關(guān)系還不錯,但只有俞知樂知道鄭芷蘭常常裝作無意向她傳達有誤差的信息,出了岔子再淚眼汪汪地求她原諒,頭一回俞知樂還能當(dāng)她是無心,第二次之后鄭芷蘭再給俞知樂什么消息,她只當(dāng)是耳旁風(fēng)。
兩人在嚴遠青手下學(xué)習(xí)業(yè)務(wù)的進度其實差不多,但鄭芷蘭特別喜歡在吃力不討好的工作攤下來時一個勁恭維俞知樂,讓俞知樂分擔(dān)更多的部分,又喜歡在嚴遠青面前裝柔弱裝不懂,讓嚴遠青多教她幾遍,制造她和嚴遠青單獨相處的機會,有意無意地孤立俞知樂。
在決定誰去趙經(jīng)理手下前,鄭芷蘭多次向俞知樂表達“趙經(jīng)理好厲害,要是能讓她帶就好了,一定能學(xué)到很多東西?!?,一副憧憬卻又擔(dān)心不能勝任的模樣。
結(jié)果等兩人都對工作基本上手后,嚴遠青又來問意愿時,鄭芷蘭的說辭又完全變了。俞知樂因為早就對鄭芷蘭說一套做一套、兩面三刀的本性有所認識,全程冷漠臉旁觀鄭芷蘭半是撒嬌半是表忠心地說愿意留在嚴遠青手下。
嚴遠青平時和鄭芷蘭似乎關(guān)系還不錯,會一起吃個中飯,空閑時間聊聊天什么的,但聽到她想跟他后還是露出了一絲遲疑,用帶著些期望的眼神去望俞知樂。
如果兩個人都說想跟他,他就能找個借口選他想要的手下了。
但是俞知樂是真覺得鄭芷蘭說趙經(jīng)理的話有道理,跟著她可能會常常被罵,但做得好了上升空間卻比跟著嚴遠青大,嚴遠青固然好說話,可有時候其實并不是很負責(zé)。所以俞知樂坦然地表示,她愿意去做趙經(jīng)理的助理。
嚴遠青點點頭,當(dāng)時沒顯出失望,可下午在茶水間單獨碰上俞知樂,卻將她攔下問:“你沒必要躲著我吧?”
“我沒有躲著你啊?!庇嶂獦凡幻靼姿纬龃搜?,剛來上班時她是擔(dān)心過嚴遠青會問她以前的事,但后來相處下來發(fā)現(xiàn)他就是把她當(dāng)成普通的新同事來對待,慢慢也就忘了這回事,平時相處也很自然。
嚴遠青輕笑一聲,不是很相信的樣子,“那你為什么主動要求去趙經(jīng)理手下?不怕她為難你嗎?”
“小鄭說她想跟你,那總歸有人要跟趙經(jīng)理,我主動請纓不是給你省事了嗎?”
嚴遠青無言以對地笑著點點頭,放俞知樂從他身側(cè)過去,俞知樂還沒走出茶水間,他忽然又說:“余子渙現(xiàn)在是你男朋友?”
俞知樂停下腳步,想到余子渙就不自覺露出笑瞇瞇的神情,“是啊?!?/p>
說完才反應(yīng)過來,承認認識余子渙,其實等同于承認她就是他八年前認識的那個俞知樂。
嚴遠青笑得狡黠,回過臉玩味地盯著俞知樂瞧,“我就說余子渙喜歡你,你以前還不信,現(xiàn)在怎么說?”
俞知樂愣了幾秒,本想裝傻糊弄過去,但又覺得再自欺欺人地當(dāng)嚴遠青沒看穿實在說不過去,倒不如趁此機會和他說明白。
“好吧,我承認你那時候說的沒錯,但我當(dāng)時真的只把小渙當(dāng)?shù)艿?,他也沒明顯表現(xiàn)出喜歡我,所以我不相信你也很正常?!?/p>
“他還表現(xiàn)得不明顯?”嚴遠青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你知道你失蹤后,他差點急瘋了嗎?知道我是最后一個見到你的人,他看著我的那個眼神,現(xiàn)在回想起來都覺得膽寒?!?/p>
八年前俞知樂失蹤,王大爺和嚴遠青勸余子渙去警局立案,但余子渙不知為何堅持不肯,雖然向他們坦白了他和俞知樂確實沒有血緣關(guān)系,但不愿意透露她的來歷,執(zhí)意獨自尋找線索,后來通過一一向那幾天見到俞知樂的人問詢,確認她在失蹤前,最后一個見到的人是嚴遠青。
那個時候余子渙已經(jīng)度過了最初幾天將憤怒和悲傷外放的瘋狂階段,來找嚴遠青時表現(xiàn)得很冷靜,冷靜到死氣沉沉的陰郁。
“你之前說看到她一個人蹲在角落里哭,所以就去安慰了她幾句?”
得到嚴遠青點頭確認后,余子渙看著他的眼神越發(fā)幽深難言。嚴遠青沒有感受到他明顯的敵意,但那樣探究和沉思的目光卻讓他背后發(fā)毛。
余子渙的神態(tài)實在太不像一個不到十六歲的少年,和他之前在俞知樂身邊呈現(xiàn)出的狀態(tài)完全不同,是能讓二十出頭的嚴遠青下意識認為這是個能和他勢均力敵的大人的存在,而不是之前那個守禮乖巧又隱隱帶著疏遠之意的孩子。
“那她有沒有和你說過堅持不下去之類的話?或是舉止中透露出對……對周圍人、對目前生活狀態(tài)的厭倦?”
嚴遠青記得他幫俞知樂討伐完附近愛傳閑話的長舌婦后,她的情緒有了明顯的好轉(zhuǎn),并沒有受打擊過大、無法堅持的樣子。但聽余子渙的意思,卻好像不是這么認為的。
余子渙真正想問的,大概也不是俞知樂對周圍人有沒有感到厭倦,而是有沒有因為流言的壓力,產(chǎn)生放棄他的念頭。
心念一轉(zhuǎn),嚴遠青也說不好他出于什么心態(tài),沒有直接說出當(dāng)時的情況,而是狀似抱歉且不解地說:“這我不太記得了,但是有一件事,我一直有些在意,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多嘴了,導(dǎo)致她……”
堅冰一般包裹余子渙的冷靜表面產(chǎn)生了裂痕,他猛地抓住嚴遠青的手臂,因為緊張而不自覺地用了很大力氣,一字一句地說:“你和她說了什么?”
嚴遠青低頭瞥了一眼被余子渙攥著的手臂,余子渙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迅速松了手。嚴遠青暗道裝得再成熟,到底也只是個孩子。和余子渙較勁的念頭淡了些,他抬起頭,沒有再偽裝關(guān)心或是抱歉,嘴角有一抹極淺的、洞悉一切的笑,“我告訴她,我相信她不是戀/童/癖,但是你對她有沒有別的心思,就說不好了?!?/p>
余子渙本就不甚紅潤的臉上僅有的血色一點點褪去,他眼中如炬的光芒像遭到大風(fēng)襲擊的燭火般明明滅滅,就那么直愣愣地盯著嚴遠青。
嚴遠青停了幾秒,看夠了他的反應(yīng)又說:“我知道你們最近很受流言的困擾,但她也有了解真相的權(quán)利不是嗎?雖然結(jié)果不一定像你希望的那樣?!?/p>
俞知樂本就十分惱火余陽蘭謠傳她包/養(yǎng)余子渙,在這時候讓她知道原來謠言并不是百分之百的謠言,余子渙對她的心思并不像她想的那么單純,她會怎么想?
會為了不讓謠言坐實而躲得遠遠的,也不是什么難以理解的事。
然而出乎嚴遠青預(yù)料,余子渙在他補完刀之后居然沒有徹底被擊垮,而是看著他笑了,笑得天真單純卻凝固了嚴遠青的笑容,甚至讓他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庇嘧訙o向他微微躬身道謝,轉(zhuǎn)身離開。
“你還是報警去吧,如果她不是出走而是遇到了什么不測,光靠你一個人是不行的,你這樣只會耽誤時間。”沖余子渙的背影說出這句話時,嚴遠青是真心在為他們兩人著想。
但余子渙頭都不曾回過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