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找到村子里一幢老宅,宅子主人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也是余家村的村長。
孫子楚向余村長介紹了來意,聽說我們是老馬的朋友,村長就顯得比較熱情了,因為老馬經(jīng)常向他收購古籍和明清家具。
余家老宅顯得很破敗,許多雕花的門窗都已經(jīng)被拆掉了,廳堂里沒有留下多少古物。如果余問天泉下有知,一定會斥責(zé)這些不肖子孫吧。雖然老宅風(fēng)光不再,但仍是大戶人家的格局,特別是一棟藏書樓,不過里面一本書都沒了,文革時期被一把火燒了個精光。
村長翻出一個厚厚的大本子,這是西山余氏的族譜。他戴上眼鏡查了十多分鐘,果然查到了余準(zhǔn)的名字。
族譜上赫然記錄著"余準(zhǔn)"這個姓名,竟和《小徑分岔的花園》里的譯名一模一樣。原來我還估計可能是"余順"、"余村"等名字呢,這個應(yīng)該就是冥冥中的巧合了吧。
根據(jù)族譜的記載,余準(zhǔn)出生于光緒十年,沒在家鄉(xiāng)娶妻生子,卒于民國五年(1916年)。這些記錄和春雨在英國檔案館里發(fā)現(xiàn)的材料全都相符。
余村長還告訴我們,將近一個月前,有個英國教授帶著翻譯到過余家村,向他打聽一本叫作《迷宮夢》的書。
這立即讓我提起了興趣:"真有這本書嗎?"
"聽祖上說確實有這本書,是我們余家大名鼎鼎的崔鵬公所著,你看族譜上還有他的名字--余問天。"
我注意到他稱余問天為"崔鵬公",看來"崔鵬"這個字,要比余問天的名字還有名。
村長還想再講述一下先輩的顯要事跡,卻被孫子楚打斷了:"謝謝你的介紹,這些我們大多已知道了?!睹詫m夢》這本書現(xiàn)在還有沒有呢?"
"哎呀,我也從來沒看到過,就連我的父親和祖父也沒看到,據(jù)說在崔鵬公歸天之后,那本書就再也沒出現(xiàn)過了。關(guān)于書中的內(nèi)容,倒有許多神乎其神的傳說,有說讀了這本書就會飛黃騰達(dá),也有說讀了就會死掉,還有說這是本'無字天書',塵世的凡人是看不懂的。"
孫子楚悄悄對我耳語了一句:"簡直是扯淡!"
余村長繼續(xù)說下去:"我也是這樣對英國教授說的啊,但他看起來還是很感興趣,并要我?guī)タ匆豢春竺娴幕▓@。"
"后面的花園?是迷宮花園嗎?"
"對,就是過去傳說中的迷宮花園,可惜現(xiàn)在已經(jīng)毀掉了啊。"
我的心頭馬上一沉:"怎么會毀掉了呢?"
"還是我?guī)銈內(nèi)タ窗伞?quot;
余村長帶我們穿過一道院子,便來到后面的一片空地上。
這里就是迷宮花園嗎?一片好幾畝大的地,但到處堆滿了亂石,還豎著一些殘垣斷壁,并沒有莊稼或果樹,看來像個建筑工地。幾百米外的中心,有棟破舊的老屋孤獨地佇立著。
"哎,抗戰(zhàn)的時候,日本軍隊到了西山島。日本人也想得到崔鵬公的《迷宮夢》,他們認(rèn)為這本書就藏在迷宮花園里,就派人進(jìn)花園去搜查。所有進(jìn)去的日本兵,沒有一個能夠活著出來的,全都在迷宮里被活活困死了。日本軍曹一怒之下,便放把火將花園燒掉了。"
孫子楚急得直跺腳:"太可惜了?。?quot;
時間已近正午,陽光照射在這片荒涼的亂石堆上。從太湖吹來涼爽的風(fēng),弄亂了我們的頭發(fā)。忽然,我感到自己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似乎有什么聲音從腳底下傳來,那是烈火中絕望的掙扎,還有某個靈魂的仰天狂笑。
我獨自走了進(jìn)去,腳下殘留著當(dāng)年燒焦的瓦躒,四周長著一些野草,許多樹樁的根基還留在原地。心里古怪的感覺,越來越強(qiáng)烈了,背后有座幾十米高的小山丘,再往前幾千米就是無限的太湖了。當(dāng)年余氏族人就是在這里詩書耕讀,培養(yǎng)出了余問天這樣的大文人,最后又默默地敗落下去,一如這座被大火毀滅的迷宮--它吞噬過多少人的肉體和靈魂。
忽然,腳下出現(xiàn)了一條鵝卵石鋪成的路,卵石底下則是大塊的青石板,與周圍叢生的野草形成鮮明反差。(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