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悅知道自己快死了，她能感覺到有什么從身體里緩緩流空，消失不見。
那時候林悅很努力地想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死，但是卻想不起來了。腦子里能想起來的僅僅是一個模糊的名字。
杭珍。
啊……好可惜啊……今天還得去搶新娘子呢。
她和杭珍真的是僅僅因為普通飲水而相識。杭珍那時應(yīng)該還不認(rèn)識她，但是她卻是認(rèn)識杭珍的。
學(xué)生時代，一般人注意的對象有兩種，一種是漂亮且優(yōu)秀的，一種人是劣質(zhì)且丑陋的，杭珍屬于前者，林悅屬于后者，不過她不丑，就是把頭發(fā)剪得太短，沒有女生相罷了。
杭珍成績很好，屬于那種做事非常認(rèn)真的女孩子，百分之百的乖寶寶，家長的話會聽，老師的話當(dāng)圣旨，連同學(xué)開個玩笑她都要當(dāng)真。
林悅屬于半不良小少女，染了黃頭發(fā)，耳朵上打耳釘，每天晃蕩著腳坐在最后一排，公然睡覺扔紙團(tuán)，只要她睡覺不打呼嚕，老師基本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林悅每天翹著腿敞著校服坐在最后一排，就那么坐著看著杭珍站起來回答問題，看著杭珍紅色毛衣上面露出的那截兒白皙的脖頸，時常會想著上去摸一把，那時候不覺得這種想法有什么不對，就是覺得看見她，心里癢。
和大多數(shù)知后覺的人一樣，林悅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性取向和別人不一樣，她只是覺得想杭珍這種乖寶寶，要是上去對著她粉嫩的臉蛋掐一下，大約能掐出眼淚來。
所以，每次杭珍站起來乖巧地回答問題的時候，她總是很想有一天上去踩她一腳，或者把她的書包弄翻，然后氣得她哭出來。那么一雙黑珍珠一樣的眼睛，要是被氣哭了，一定紅通通的很好看，林悅想。
有一天就這么想著，杭珍走過來了，走到她面前，停住了。
林悅抱著肩斜眼看她。
那是運動會上，杭珍手里拿著一瓶水，有點怕生地遞給她：“班里發(fā)的水?！?/p>
林悅總想欺負(fù)她，但是沒有機(jī)會和她說話而已。
林悅看著她，嘴里叼著根草，故意說：“小平胸你誰??？”
杭珍性格很靦腆，被她這么一說一下子紅了臉。她的皮膚本來就薄，這么一紅，簡直紅得發(fā)透了，看得林悅心里一癢。
林悅說：“哎呦，我擰不開啊，小平胸你幫我擰一下唄？”
杭珍有點艱難地抬起頭，看了一眼周圍一圈圍觀的同學(xué)們。似乎這種程度的調(diào)戲在別人眼里不算什么，但是杭珍的性格就是一板一眼的人，兼之被人當(dāng)成乖孩子寵慣了，所以被這么一逗，臉越發(fā)的紅起來。
林悅無賴慣了：“哎呦喂，我是把你怎么著了呀，你別一副快哭的樣子看我行不行，擰一下水你胳膊能斷還是怎么樣……”
杭珍小聲說：“你別說了，我?guī)湍銛Q。”
林悅竟然有一瞬間覺得她好可愛。
杭珍擰完誰就把瓶子遞給林悅，然后低著頭就走，被林悅一把抓住胳膊。
林悅無賴慣了，扯著杭珍的小細(xì)胳膊就把她扯到身邊逼著她坐下，嘿嘿笑著說：“哎喲喂，我說好學(xué)生，三好生，你陪我坐會兒唄？”
杭珍好像有點怕她：“我還要發(fā)水……”
林悅一臉無賴相更明顯了，伸手一拍杭珍大腿，扯開嗓子喊了一聲：“誰想喝水，自己來拿！”
班里同學(xué)哄笑一聲，都起來拿礦泉水，有人還把多出來的一瓶丟給林悅：“別渴著我們大班委??！”
林悅笑嘻嘻把手里的水遞給杭珍：“來來來，給你喝的?！?/p>
杭珍被她按著坐在她腿上，臉紅得發(fā)紫，幾乎都可以看見血管，此刻聲若蚊訥：“我不喝……”
林悅覺得逗她真是太好玩了，一逗就臉紅，簡直可愛的不要不要的，于是接著欺負(fù)她：“你不喝？不喝我喂你啊？來你看看怎么喂，是我給你灌進(jìn)去還是我用嘴給你喂？”
那時候班里的孩子們都很純潔，對同性|戀這種事情基本沒有任何概念，看見兩個女孩子坐在一起鬧，就單純覺得她們關(guān)系好，不過大多數(shù)人看見杭珍被林悅壓在腿上，都覺得林悅又在耍流氓，于是紛紛起哄。
杭珍臉更紅些，林悅膽子也就更大些。
所有人都在起哄，也有人鬧著說林悅你不要欺負(fù)我們珍珍。
林悅嘻嘻笑，湊過去親了她一下，全班嘩啦就炸了，一片歡呼聲。
所有人都沒當(dāng)真，唯獨杭珍愣住了，下意識伸手碰了碰被林悅碰過的唇角，愣住不說話，臉一下子就煞白了。
忽然，在一群人開玩笑的歡呼聲里，杭珍猛地一把推開林悅，跑開了，跑走的時候眼睛里好像還帶著眼淚。
林悅傻了，全班傻了。
這就哭了？
林悅心里莫名地有點煩躁，心想這女生也太不經(jīng)逗了吧。杭珍跑開的時候長長的睫毛上沾著眼淚，讓她心里有點難受。
坐得最近的女孩子哈哈大笑，說你個小流氓，把人家初吻奪走了。
林悅心不在焉地叉腿坐著，說我又沒伸舌頭，不就親一下么。
從那天開始，杭珍每天都躲著林悅走。林悅這種性格的人，她又不學(xué)習(xí)，每天下課上課都閑著，晃蕩著一只胳膊在走廊里轉(zhuǎn)，看見哪個熟人路過欺負(fù)一下，一天也就過去了。
杭珍越是躲著她，她就越想要欺負(fù)杭珍。
林悅站在教室門口，看見杭珍抱著一摞東西從眼前低著頭走過去，伸出手就扯住她的辮子把她一把拽回來。
別的女生被扯了辮子，罵一句傻x然后動手就揍，到最后兩個人嘻嘻哈哈打成一片，課間也就玩過去了，可是杭珍不一樣，她被扯了辮子，就愣愣站著，然后看著林悅不動。
林悅當(dāng)時心想，臥槽好可愛，怎么這個呆子這么可愛。
杭珍抱著一摞東西看著她，時間一長，走廊里有人路過，都盯著她們兩個看。
杭珍注意到被人看，臉嘩啦一下就紅了，然后低下頭將一摞作業(yè)抱在懷里，就往辦公室逃一樣走了。
林悅還跟個不良少年一樣倚在門口，看著她走了，那一瞬心里忽然如遭電擊一般，停滯三秒后，跳得瘋狂。
好像有什么在心里一點一點萌芽，她就那么盯著那個落荒而逃的背影，突然很有跟上去的沖動。
杭珍走得很急，走了兩步左腳被右腳絆了一下，撲通一聲摔在地上，手里的作業(yè)灑了一地。
林悅覺得自己應(yīng)該哈哈哈大笑，可是她莫名感覺很心疼。杭珍摔在地上了以后，就皺著臉自己蹲著拾作業(yè)本，林悅心想自己就走過去踩兩腳，杭珍一定會被氣哭。
可是她走過去以后，竟然鬼使神差地幫著她撿。
撿完以后杭珍站不起來，腳疼得厲害，林悅就伸手幫她按了按，問是不是扭到了。
杭珍小聲說好像是。
林悅：“活該吧?！?/p>
杭珍臉一下子就紅了。
林悅把一摞作業(yè)隨手甩給旁邊一路過同學(xué)，然后背起杭珍就往醫(yī)務(wù)室送，那同學(xué)在后頭喊：“林悅，你又欺負(fù)我們大班委！”
林悅回頭罵街：“我x你媽我送她去醫(yī)務(wù)室?！?/p>
然后杭珍伏在她肩頭，紅著臉小聲說：“女孩子罵街不好?！?/p>
林悅看她一眼，說：“我又不罵你。你簡直重死了，胸那么平怎么還那么重?。俊?/p>
杭珍不說話了，把臉埋在她肩膀上,一雙細(xì)細(xì)的胳膊環(huán)繞著林悅的脖子。
林悅說：“你是想勒死老娘嗎?！?/p>
杭珍好像嚇了一跳，趕緊松開，慌張道：“對……對不起……”
林悅忽然就噗嗤一聲笑了。這丫頭還真是個呆子，說什么都當(dāng)真。但是話說這么笨的家伙怎么成績還那么好?。?/p>
林悅一路上使勁把她往上抬，背得累了就狠狠掐一把杭珍屁股撒氣：“那么重？那么重！屬豬的啊你！”
她口是心非慣了，說話三句不罵人自己都難受。她不是有意想罵杭珍，只是一路上□□靜，想說句話，省得太尷尬。林悅明顯覺得她掐杭珍的那一下子，杭珍整個人都顫了一下。
林悅接著說她：“哎呦喂大小姐，我掐一下你能死還是怎么著，你這么重我都沒被壓死，掐一下你少塊肉??？”
杭珍臉紅得越發(fā)厲害，把頭埋在她肩膀上，不說話，打死都不說話。
林悅一個人說話很無聊，只能說：“喂，你說句話唄，喂？”
杭珍死命搖頭，打死不說一個字。
林悅側(cè)過頭，歪頭看她，發(fā)現(xiàn)這小家伙從耳根到脖子全紅透了，簡直可愛的不行，心里一下子開心起來，又開始興致勃勃地逗她：“說句話唄？不說話，我把你扔下去??？”
杭珍嚇壞了，趕緊一把摟住她的脖子：“我說，我說！你別扔我！”
林悅哈哈哈大笑，把她往上顛了一顛，接著往前走：“哎呦喂，杭大珍珠掐死我咯……”
杭珍委屈著一張臉，被欺負(fù)得快哭了。
林悅那時候心情莫名很好。
背著一個小呆子，一個說什么都會當(dāng)真的小呆子。真好騙，那以后也騙騙她好了。
林悅說：“杭大呆子，我喜歡死你了，你怎么那么逗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