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童不敢把周海靈送去醫(yī)院,因為她現(xiàn)在這幅模樣,即使送到了最好的醫(yī)院里,使用最先進的技術(shù),除了移植別人的心臟以外別無他法,而心臟是要配對的,一時半會根本找不到合適的器官,更何況大部分的醫(yī)生見到這幅偽科學(xué)的場面多半嚇傻了,手術(shù)刀都拿不穩(wěn),還如何救人?
這時候,一輛救護車疾馳進周家別墅,一個利落的倒車后,幾個穿白衣的人抬著一堆東西就上來了。周家人得了殷童的命令,沒有人敢阻攔,但是這東西大得很,沒有人敢上去幫忙,因為實在是無從下手。
然而就那么幾個人,竟然如此輕而易舉地將一個金屬的沉重物件搬上樓去,幾個人竟然中途連喘氣都沒有,更是連停都沒停。
殷童手握著周海靈顫抖的手,不敢離開片刻。很快,刑醫(yī)生沖進來,看了一下場面,對身后的人說:“先把機器接上?!?/p>
殷童下意識將周海靈護在身后,眼睛里全是警惕:“什么機器?”
刑醫(yī)生看都沒看她一眼:“做心臟移植手術(shù)時,用來替代心臟的機器。我們搬出來了。這玩意兒和醫(yī)院里不一樣,是降鬼師一門用來救急的,有點偽科學(xué),只能讓她撐五到六個小時,時間依照靈性等級不同難以估計,不過她既然沒有受過專業(yè)訓(xùn)練,那么活不過五個小時?!?/p>
殷童顫抖著,四處瘋了一般找人:“淺落呢,淺落呢!她不是說會幫我的嗎,她人現(xiàn)在在哪里????她在哪兒??!”
殷童已經(jīng)接近崩潰的邊緣,幾乎每問一聲都是在厲聲尖叫,之前的風度消失得半分不剩下,聲音吵得刑醫(yī)生不由皺起眉頭來。
她揮手示意那幾個穿著白衣的人繼續(xù)工作,對殷童解釋道:“現(xiàn)在為今之計就是把周小冥找到,將這顆心臟完好無損地帶回來,我已經(jīng)熬了一晚上沒睡了,我現(xiàn)在要去休息,以便心臟一到立刻開始手術(shù),所以你,不要吵我,看好家,知道了嗎?”
刑醫(yī)生說話的時候神色絲毫不動,聲音平穩(wěn)而冰冷,猶如一把冰涼的手術(shù)刀。
殷童的手還在抖:“那要是找不回來呢,找不回來怎么辦?海靈是就要死在這兒了嗎?我在問你話!”殷童快步走了幾步,猛地一把抓住刑醫(yī)生的領(lǐng)子,逼視著她的眼睛發(fā)瘋一般地問。
刑醫(yī)生平靜地推開了她:“首先,淺落告訴我,你請降鬼師查案子的同時,也利用她們的身份為你做了案件之外的事情導(dǎo)致她們陷入危機,但是淺落說你的心情她可以理解,所以這件事情降鬼師門不追究;其次,”刑醫(yī)生那雙閃著金屬一般寒冷光澤的眼睛看向殷童:“你知道我在做醫(yī)生之前是什么嗎?”
殷童怒道:“我管你是什么,人死了,你是誰有什么用,有什么意義!”她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防線都在看見周海靈重傷的那一刻瞬間崩塌,如今在用僅存的神智將所有緊張的情緒傾瀉出來。
刑醫(yī)生并不管她是不是想聽,只是自顧自地說著:“我之前是食鬼者,解剖活人,吞噬魂魄,如果你再敢干擾我休息——”那雙眼里一道冷厲的光一閃而過:“我會很快讓你們在黃泉下相見的。尤其是這位影后,我可以解剖得很漂亮?!?/p>
一向從不低頭的殷童,在這個女人身上感到一種恐懼。
殷童正要抓住別的幾個工作人員問,然而她一把扯住一個人的衣領(lǐng),赫然發(fā)現(xiàn)那白色的帽子和衣袍下面是一片虛無。
躺在周海靈床上閉著雙眼的刑醫(yī)生嗤笑一聲:“就你那雙眼,算了吧?!?/p>
她說著,將一個倒計時放在床頭柜上。還剩四個小時五十三分鐘。
殷童在原地急的幾乎要尖叫出來,然而在刑醫(yī)生的威壓之下,她最終只是看了一眼帶著氧氣罩昏迷的周海靈,走了出去。人說病急亂投醫(yī),現(xiàn)在周海靈情況危急,她也只能亂投醫(yī)了。
她有一次撥通了那個要命的電話:“淺放,我——”
淺放那邊的聲音很從容,連聽都不聽她說話,就微笑道:“一千元?!?/p>
這個價格倒是比以前低了很多,殷童立刻一口答應(yīng):“沒問題?!?/p>
淺放笑道:“去找淺落吧,你找遍所有降鬼師也就只有她愿意幫你。”
殷童幾乎快要被他氣死,就差一刻就要破口大罵。
淺放卻是輕輕笑了一聲,道:“好了,逗你的,這一千塊錢買的是我給你的忠告,奈何如果我要出價賣給你,你必定不買,所以只能強行買賣了?!?/p>
殷童一怔:“什么忠告?”
事情已經(jīng)到了這地步,還有什么忠告能救命?
淺放說:“有弱點的人,再聰明也別和別人去打?qū)κ謶颍蝗荒銜數(shù)煤軕K的?!?/p>
殷童問道:“你有這么好心?”
淺放大笑:“競價嘛,錢出夠了,我自然告訴你了……”
殷童氣得直接摔了手機。
2.
與此同時,淺落的手里,也拿著一個倒計時。
這次她到底還是只能孤身一人獨自行動了。
事情鬧到這地步,淺落已經(jīng)對自己在整場事件里所起到的作用感到無助。她從一開始就像是一顆棋子,但不幸的是,她偏偏比殷童以為的要聰明那么一點,偏偏正好卡在不能跳出圈子卻又能察覺不對的那么一點,如果這聰明能再多一點,她就能翻轉(zhuǎn)整個騙局;如果這聰明再少一點,她就是一個最好的棋子,可惜她偏偏既不是操縱者也不是棋子,卡在這中間,注定要耗到最后。
她現(xiàn)在最緊急要做的,就是去找到周小冥,要回這顆心臟。
但是周小冥能在哪里?這么大的地方,她去追蹤,只能靠著法器微弱的顯示,一個可以暴露在陽光下的鬼魂,能走出多遠,是她所無法想象的。
三方勢力都想操控的這個局面,發(fā)展到現(xiàn)在,三方都已經(jīng)失控了。
而這整整三方的爛攤子,都黏在淺落的身上了。
淺落的車速已經(jīng)不能再快,跟隨著指示針一路跑了幾乎小半個城市,都沒有周小冥的影子。周小冥到底想干什么呢?她想活著?想報仇?
如果要報仇,為什么不真的殺了林婉辰?或者是心有不忍?
淺落跟著指示針的方向奔波了一下午,一路沿途布下追殺網(wǎng),但是到了最后,繞遍了整個城市都沒能抓到周小冥,甚至連周小冥的影子都沒看到。
而最令她吃驚的是,她跟隨著指示針的方向繞了一圈,眼看越來越近,最后,竟然到家了。
一輛送快遞的車在別墅前停下,送快遞的人掏出手機來打電話。
淺落的電話及時地響起。
送快遞的人回頭看見她,憨憨笑了笑,問:“淺小姐是吧?你的包裹?!?/p>
淺落一頭霧水地接了包裹過來,簽字,然后回到車上找了一把刀,緩緩割開。
里面是一個箱子,箱子打開,里面正裝著一個鮮活的心臟,還在跳動著。淺落被人擺弄了一道,此刻擦著汗坐回車上去,從瓷盤子里拿出那張染血的字條。
字條上,漂亮而瀟灑的字體:
親愛的師妹,你知道的,師兄最喜歡你了。
所以,今天特意將周海靈的心臟奉上,算是十年前那件事的賠禮。
師兄很想知道,小落要不要來競選這一屆的掌門呢?
——淺放(桃心)
那一刻,看著自家?guī)熜譃t灑飄逸的字體,淺落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這件事情發(fā)展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遠遠超過了一個簡單的案子。她,夜,章又薇都已經(jīng)被卷入了這件事情之中,這早就不僅僅是周家的丑聞了,也是降鬼師一門的丑聞。
而如今,想要扳回局面,遠不只是查查案子聊聊天那么簡單地了,她必須全力以赴。
淺落靜靜地看著字條上淺放的三行字,覺得這幾行字忽然變得如同毒蛇一般扭曲著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她除了拼盡全力之外別無辦法。
淺落發(fā)動車子,向?qū)γ嬷芎l`的別墅疾馳而去。
————
殷童幾乎是發(fā)瘋一般地死死盯著眼前的倒計時,手抖得越發(fā)厲害。
躺在病床上的周海靈□□一聲:“殷童?!?/p>
殷童趕緊快步走過去,握住她的手。
周海靈虛弱地說:“我好像看見媽媽了……殷童,我好想她。”
殷童伸手輕柔地撫摸她的額頭:“沒事的,我在呢,我在呢?!?/p>
周海靈固執(zhí)地呢喃著:“可是我……”
殷童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沒事的,你有我就夠了?!?/p>
周海靈忽然哭起來,眼淚像珠子一樣往下掉:“我是不是快死了?可是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還有好多話想和你說,我還想和你道歉……我不是故意任性的,我就想要你注意我而已,你小時候總是對小冥那么好,我……”
殷童勉強笑了笑:“你什么時候任性了?我怎么不知道?”說著輕柔地撫摸著她的頭:“海靈最乖了,是不是?”
周海靈的神智有點不清楚了,說了一會兒胡話,好像又醒過來,看著殷童,小聲說:“我喜歡你?!?/p>
殷童笑起來,輕輕吻了吻她的手指尖,將她的手握在手里摩挲著。
周海靈小聲問:“殷童,你喜歡我嗎?”
殷童眼里都是笑意:“喜歡的。”
周海靈的聲音更小,仿佛一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那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媽是不是你殺的?”
一時間,殷童的臉迅速蒼白下去,漆黑的眸子一動不動地盯著周海靈的臉龐,笑道:“你說什么胡話呢,睡會兒吧?!?/p>
周海靈溫順地閉上了眼睛。
倒計時。
五十九分。
五十八分。
五十七分。
這時候,淺落懷里抱著一個巨大的包裹猛地沖了進來:“刑姐姐,心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