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放的話,粗略這么一聽,好像還真有幾分道理。
章又薇的推開一直壓在自己身上的淺落站起來,正視著淺放,說:“你這話的意思,是想說我對自己家族的理解,還比不上你一個外人嗎?”
淺放聳聳肩:“如果章小姐執(zhí)意這么想的話,我實在是無話可說?!?/p>
章又薇沉默了很久,她看向淺放的時候,發(fā)現(xiàn)淺放身后原本是一扇窗戶,起初的時候因著黎明前暗云重重,那窗子外面一團黑云,什么都看不見,如今旭日初升,窗外綻放出一陣耀眼的光明來,將他淹沒。
章又薇似乎明白了什么,笑道:“淺——淺放先生,你說得沒錯,我確實不知道我要接手一個什么樣的家族,但是這重要嗎?我的家族是好、是壞,都和你沒有關系,如果我要接受它,那么,要么任由它來改造我,要么盡我最大努力去改造它,所以它最終會變成我想要的樣子,至于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重要嗎?”
她說著,將一直因敵意抱在胸前的手垂下了:“至于你所說的,被一個我所不了解的家族□□嚇到,那根本僅僅是弱者才需要考慮的事情——服從還是妥協(xié),那是你才要考慮的事情。”
淺放臉上的笑掛不住了,轉身離開,連禮節(jié)性的告別都沒有。
淺落的腦袋自從醒過來就一直在圍著夜轉,左看看,右看看,時不時伸出爪去摸摸這兒,摸摸那兒,終于被刑醫(yī)生一巴掌拍回去:“好了,要推回病房了!”
夜閉上眼睛,不再理她。
淺落一副小媳婦樣,可憐兮兮地說:“嚶,夜大人不理我了?!?/p>
刑醫(yī)生伸手輕輕在淺落額頭上點了一下:“小夜現(xiàn)在需要休息,難不成你真想讓我當一次獸醫(yī)?”
刑醫(yī)生的手指剛觸碰到淺落額頭的時候,她渾身一個激靈,立刻遠遠地縮到一邊兒去了。
刑醫(yī)生怒道:“我碰你一下怎么了?你還躲我?有人跪著我求我碰一下我還不稀罕呢!”
淺落縮到墻角,小聲道:“我剛才就覺得被一把手術刀親了一下……”
刑醫(yī)生:“……”
淺落的聲音越來越?。骸拔倚〉臅r候總覺得刑姐姐是手術刀成精了……”
刑醫(yī)生無奈地扶額:“你夠了,不要再說下去了?!?/p>
淺落繼續(xù)小聲咕噥:“后來我發(fā)現(xiàn)不是……”
刑醫(yī)生怒了:“我說了夠了!”
淺落及時地閉上嘴巴,示意自己再也不說了。
刑醫(yī)生推著夜,原地滯留半晌,回頭干瞪眼看著淺落。
淺落:??
刑醫(yī)生看了她良久,終于道:“你把話說完??!說到一半不說了算什么?”
淺落得了大赦,立刻滔滔不絕地開始講起來:“后來我發(fā)現(xiàn)啊,刑姐姐你是整個手術室成精了才能變成這個樣子呀,你看你的眼睛就是手術燈,鼻子就是……”
刑醫(yī)生的腦海中登時出現(xiàn)自己目光如炬閃閃發(fā)亮的古怪場景,實在是受不了這種可怕的比喻,趕忙伸出一只手來示意淺落閉嘴:“好了好了,我對你的這些詭異的比喻不感興趣,也不想知道你那小腦瓜里在想什么了,你把夜推到加護病房里去吧,這一袋子液體輸完來找我,好吧?”
淺落乖巧道:“好?!?/p>
夜轉過臉來,感覺頭還是很暈,想必麻藥的勁兒還沒過去,虛弱地開口問淺落道:“別墅那里怎么樣了?”
淺落說:“殷童已經(jīng)去處理了,她說那里的人都受了很大的刺激,畢竟煞的氣場太強了,趁著人們心神不定的時候強取精魄也是正常的事情,大多數(shù)人都不記得發(fā)生什么事情了,林婉辰重傷,但是還沒死,龍大頭整個人受到的刺激最大,現(xiàn)在處在崩潰的邊緣?!?/p>
夜說:“既然周小冥去殺林婉辰,就已經(jīng)能夠證明誰是兇手了,你的任務不也完成了么?”
淺落道:“我也是這么和殷童說的,但是她說,她來找我是為了證明周海靈的清白,到底誰殺的周小冥根本不重要,她只需要兩樣東西,一樣是別人殺害周小冥的證據(jù),一樣是周海靈沒有殺害周小冥的證據(jù),就這么簡單。她甚至還說,我要是不想幫她做偽證,就把事實查出來?!?/p>
夜皺眉:“偽證?虧她說得出來?!?/p>
淺落嘆息一聲:“這件事情好像鬧得太大,殷童害怕了。我記得我說過周海靈是能見鬼的,殷童到底在怕什么我也不清楚,但是……”
夜又問:“淺放為什么在那兒?”
淺落簡短地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只要他出現(xiàn),就一定要出事?!?/p>
這時候,章又薇猛地從外面沖進來,一把推開門道:“淺落,我?guī)Щ貋淼哪侵还砟兀俊?/p>
淺落一怔:“那女鬼?你不是封在劍旁邊了嗎?我記得就在走廊里……”
章又薇原地轉了幾個圈,咬牙道:“不見了,不見了!那家伙殺了我姐,現(xiàn)在竟然不見了!”
她說著,神色一下子變得猙獰起來:“我一定會抓住她,到時候將她送進章家最可怕的大牢里去,讓她受夠地獄十八刑,生生世世別想轉世……”
淺落第一次見章又薇露出這種神色來,不禁嚇了一跳,試探著喊:“章……章小姐?”
章又薇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夜,收斂了一下神色,道:“我本來想等她好轉再離開的,現(xiàn)在來不及了,我先走了,你們要是有事再聯(lián)系我。”
淺落點點頭:“這件事……雖然我之前罵了你,現(xiàn)在也不打算道歉,但是還是謝謝你一直陪著我。”
“謝我?”章又薇眉毛一挑:“你要是知道我多想剁了你的手,就不會想謝我了?!闭f罷,轉身而去,連個再見都不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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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周海靈從夢中醒來,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天還黑著,太陽還沒升起來,依稀可見外面零星的星辰。
周海靈這一覺睡得很沉,頭有點痛。她睜開眼睛的時候覺得眼皮很沉,好像周圍的環(huán)境很陌生,然而她看了一圈后,發(fā)現(xiàn)依舊還是原來的模樣,她的臥室,她的琴,還有殷童今天晚上親自端來的晚飯,她還沒動過一下。
周海靈坐起來,打開窗子,外面的風吹進來。
這時候,走廊里響起疲憊的腳步聲,周海靈側耳聽著,微微一愣。
她住在周家多年,早就能憑著足音認出來人,然而這個腳步聲很輕,很熟悉。
很像……周小冥。
然而她對自己的這個想法感到可笑,搖了搖頭,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
這時候,腳步聲停下了。周海靈轉過身,看見門前站著一個人,疲憊地走進來,疲憊地坐下,開口:“姐?!?/p>
周海靈倒退一步,手里的杯子因為手抖得太厲害而沒能抓穩(wěn),從手中滑下,砰的一聲落在地上,再嘩啦一聲碎裂開來,濺了一地玻璃碎屑。
周小冥轉過那張漂亮的臉來,有些傷感地看著她:“為什么我們要變成這樣呢?”
周海靈的聲音在抖:“小冥?”
周小冥看著她許久,忽然笑起來:“我差點忘了,我又變回鬼了呢……”她說著站起來,嘴角帶著高興的笑:“可是姐姐你,能看見我嗎?”
周海靈因為害怕而嚇得連聲音都發(fā)不出來,只能斷續(xù)地說:“你……”
眼前的女孩子美麗而又孤獨,雖然沒有半分嚇人的外貌,但是那雙原本清澈的眼里此刻帶著發(fā)現(xiàn)獵物的興奮,正看著周海靈:“姐姐,我死了,十七歲就死了。”
周海靈嚇得癱倒在地上:“可是不是我害你的?。⌒≮?,這和我……和我真的沒有……”
周小冥蹲下來,臉上帶著開心的笑:“我知道呀,可是這和我有什么關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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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落正手里拿著一個毛球,逗著夜玩,笑道:“你來抓,你來抓嘛~”
夜斜眼看了她一眼,道:“這么幼稚的游戲,我才不要和你玩?!?/p>
淺落哈哈哈大笑起來,將毛球頂在鼻子上,對夜說道:“我還記得小時候,你玩一個毛球,結果把毛球扯開了,把自己的爪子全捆一塊兒了哈哈哈哈,那時候師姐還說呢,要是拿根木棒挑起來,就直接能送去火上烤一烤了……”
夜沉著臉:“……你走開?!?/p>
這時候,淺落的電話猛地響起來,她一般伸手逗弄夜,一邊接了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殷童顫抖的聲音:“淺落,是你嗎,淺落?”
淺落很少見到這個沉著冷靜的女人慌張成這個樣子,忙道:“是我,我在怎么了?”
殷童的聲音抖得厲害:“你知道為什么人的心被挖出來還能活嗎,還能活……還能活多久?怎么救?”
淺落一怔:“是誰?”
殷童的聲音里帶著哭腔:“海靈的胸口有個血洞,但是還活著,她還活著!你告訴我,怎么救,怎么救她!”